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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放火(1 / 2)

漏夜的虫鸣嘒嘒,一阵儿一阵儿地唱响在宫墙下,鸦羽青的夜幕有如倒扣的琉璃碗,覆盖了一整个宫城。

树影在深浓的夜色里静默,偶有风吹动起宫门前的灯,那白莹莹的光一照,树便生出了巨大的影子,在宫墙上晃动出千奇百怪的形状。

宫墙下走过一列侍卫亲军,他们脚步声飒沓,在静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这声响并不扰人——贵人们住在重重的宫墙里,听不见各宫门外的响动。

脚步声往皇极殿前去,那高大巍峨的宫殿下有百丈宽的天街,鸦羽色的天幕压下来,有人站在这片天幕下,清肃着一张绝顶英俊的面庞,凉风吹上了眉眼,冷冷清清。

“……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皆巡视完毕,还请步帅示下。”当值的都虞侯盛玢拱手奏报,对这位新上任的侍卫亲军步军司统帅,抱有十二万分的谨慎小心。

听说此人虽是勋爵门第出身,又仅仅只是北直隶的武举会元,原本盛玢等人还有几分轻视,后来再听说此人不过十七岁,却已在战场历练五年,又在上月,生擒了莽古哈黑鹰部族的大太子,侍卫亲军诸人,才都放下了轻视之心。

顾景星嗯了一声,忽的扬起下巴,遥遥地望向南侧的方向。

“那里可是南书房的位置?”

众人循着步帅的视线看过去,两重宫门后的确是皇子公主念书的地方,盛玢对宫城的每一个地界都熟悉,这便拱手说是,“那里是公主殿下读书的学堂,乃是宫城里最清净的所在。”

顾景星哦了一声,“此刻恐怕不甚清净。”

他言罢,袍角掀动,大踏步往南书房的方向,诸班值不明所以地跟上去,倒是盛玢眼尖,望见了书房的上空冒起了一缕烟,悠悠地飞远了。

盛玢慌得疾步追上步帅,“卑职去调机桶。”

顾景星抬头看去,脚下不停,“烟不大,廊下吉祥缸或可应付。”

疾步绕过两道宫门,果进了一片清净之地,烟雾的起点在南书房的大门上,在南书房掌事的小内官指着门,诚惶诚恐。

“……门锁上头被加了一把枕头锁,奴婢闻见了糊味跑出来瞧,是门锁旁的槛窗被火点了,好在火势极小,教奴婢一盆水给浇灭了。”

走水在宫城里是顶了天的大事,内官想着方才的情形,心有余悸。

“天爷,这世上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来这里放火,还请步帅详查。”

顾景星的额心蹙起一道浅渊,他往四下看了看,正待出言下令,忽听得那小内官叹着气同一旁的人轻声说道,“好在没酿成大祸,只熏黑了几道窗棱,一时将这枕头锁砸了,再管造办处要些红漆……明儿的课应当不能耽误。”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顾景星心念一动,扬手止住正在四下查探的诸班值,命当值公事将队列带回,只余盛玢一人在身侧。

小内官虽不明所以,到底还是抓紧时间忙碌起来,此时四下又恢复了静寂,只有细微的焦糊味还在空气里不散。

顾景星往南书房一侧望去,因是读书清净之斋,书房的一侧辟了一片空地,以篱笆做挡,其间植着各色文雅的花木,此时夜色深浓,那里未有掌灯,一片漆黑的花景。

顾景星在护国军先锋营,常年昼伏夜出,目力极佳,视线落在那漆黑花景时,立时便瞧出了蹊跷。

他屏退了在场诸人,提步轻往花圃去,脚步声慢慢临近,不知是谁的心跳声扑通。

那海棠花下依约一线素粉色的发带,顾景星在花圃前站定,问出声:“出来。”

花树下一动不动,半分动静都没有,顾景星一步跨过,轻轻牵起地上那根纤细的发带,拽了一拽。

于是,树后呼啦啦地站起了两个小姑娘,盛玢手里的提灯扬起来,往二人面上照过去,一霎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伏在地不敢言声。

顾景星不动声色地接过灯,扬起来,眼前两人,面上左一块右一块的,全是乌黑,像是被烟熏过三天两夜,头发俱是乱蓬蓬的,有如两只炸飞了的鸟。

是镇国公主江乘月,自己镇北侯府的大姑娘苏元善。

顾景星无言以对,沉默了一下,正待开口,忽又见一旁的树下,又呼啦啦站起了一个小宫娥,一个小内官。

两个小姑娘形容实在狼藉,在看到顾景星的那一刻,乘月眨巴眨巴大眼睛,碧清湖里滚出两只斗大的泪珠,紧接着泪水就决了堤,一路摧枯拉朽地冲刷过乌黑的面庞。

“你……呜哇……呜哇哇啦哇啦哇啦……”都说不怎么哭的人常常有巨大的能量,举起来就惊天动地的,乘月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手比划着,口中说的话就呜哇哇的,让人一句也听不懂。

小女儿哭的呜哇哇的样子实在可怜可爱至极,顾景星蹙起眉,在她停下来的间隙,向一旁同样陪着小声啜泣的苏元善,投去了询问的眼神。

苏元善何等聪慧,一瞬就明白了,忙收起了泪,仰头同顾景星翻译。

“只是想去加个锁……没想干坏事……”

顾景星明白了,乘月又唔哇哇地哭起来,说了一长串话。

“锁眼对不上,拿小烛灯去照,不小心点了窗纸……”苏元善翻译着,也觉得委屈害怕起来,翻译到一半儿也哭起来。

元善哭出声,乘月益发悲恸,月影下,顾景星的好看眼眉微蹙,一定是觉得她此时的样子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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