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识琛踱到项明章面前,他用的球杆是俱乐部提供的,不趁手,总是忍不住在手心掂掇半圈。
项明章问:“你想在哪打?”
周围有长草区,有坡道,不远处的前方还有水障碍,像一片小湖泊,楚识琛来的路上恶补了打高尔夫的视频,说:“我想让球飞过水面,然后进洞。”
项明章道:“第一次打球就要过水,难度太高了。”
楚识琛低声问:“还是你不会教?”
项明章不中激将法,反而笑了,意味深长地回答:“理想和现实是不一样的,你以为是《远大前程》,实际面临的可能是《悲惨世界》。”
有佘主任在一旁看着,楚识琛放弃了争辩,他跟在项明章身后打了几球,走走停停地聊了一些选型的问题。
一下午过得很快,后来佘主任累了,先走了,分别的时候又一次对楚识琛的策略表示了肯定。
等另一辆巡场车过来,项明章和楚识琛坐在最后一排,司机问路线,项明章说:“随便绕一圈。”
楚识琛拧开一瓶矿泉水,提前润了润嗓子。
清凉的液体还没淌进肚子里,项明章已经先声夺人:“我不同意。”
楚识琛拧紧瓶盖:“什么意思?”
项明章明确地说:“这个项目公司不会让亦思参与。”
楚识琛对项明章的态度有预感,但没想到会这么强硬,他仍抱有希望,说:“先斩后奏是我不对,我任由惩罚。”
项明章冷静地说:“我没打算惩罚你,我只是否认这个意见。”
“为什么?”楚识琛道,“我承认对亦思有私心,可目前的形势,这个方法一样有利于项樾,是双赢。”
项明章说:“我不这么认为。”
楚识琛分析道:“李藏秋是亦思的运营总裁,所以佘主任才肯见他,说明亦思强过渡桁。智天带渡桁搞A加C,那项樾加上亦思就是优化升级版,师夷长技以制夷,显然利大于弊。”
项明章否决道:“为什么要被智天牵着走?我们给甲方做的是方案,方案的根基是技术,只要技术过硬,项樾自己就能够扛下来。”
楚识琛明白这个道理,说:“技术应对的是需求,要了解需求必须先满足甲方的口味,我们前期不就是忙这些吗?刚才佘主任已经透露了官方的态度,要稳,要帮手。”
项明章缄默了一瞬,楚识琛趁机道:“再说项樾是亦思的大股东,本质是有区别的,亦思不是要分享,更不是争夺,是实实在在的帮手。”
项明章一句话挑明:“我不信任这个帮手,这个理由够不够?”
楚识琛顷刻间哑火了,越是简单粗暴,威力越强,他竟然想不出该怎样继续反驳。
或者是他百密一疏,考虑了全部的客观因素,却忽略了项明章的主观意识。
楚识琛感到一点挫败,望着沿路的草坪自我消化,一边权衡该争取还是放弃。
他和项明章的关系刚缓和不久,如果又弄僵,得不偿失,不待他纠结出答案,项明章忽然问:“我提前订了巧克力,还有没有胃口吃?”
楚识琛动了下嘴角,反问:“是不是最甜的?”
巡场车抵达终点,项明章掏出会员黑卡,说:“自己去取就知道了,我去开车。”
一样的丝绒布包,装满了心形巧克力,楚识琛等项明章开车到门口,他坐进副驾,打开先吃了一颗。
日暮黄昏,离开俱乐部就堵在了路上,巧克力在楚识琛的口中融化,浓醇甜腻,他的思路却清晰起来。
项樾收购亦思近半年了,经过合并、审查和整顿,兼容了系统、部门和制度,不能说不上心,但至今没有任何业务上的合作。
堵得无聊,项明章说:“怎么不吭声?”
楚识琛咽下巧克力,他在以项明章的角度思考,回答道:“亦思的人事问题积弊已久,跟项樾合作恐怕有泄露机密的风险,所以你拒绝,这也是收购以来双方业务保持界限的原因,对吗?”
项明章承认道:“对,亦思参与后一旦发生类似问题,项目就砸了,公司的口碑和员工的心理都会受创,作为老板我不能冒这个风险。”
楚识琛说:“万事开头难,可总要有个开始。亦思经历了人员洗牌、财务内控、机制改/革,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但是还不够。”项明章直切要点,“你昨晚说过,李藏秋也算项樾内部的人,提防还来不及,带上亦思难保更方便他吃里扒外。”
楚识琛解释道:“我斟酌过这一点,但想法恰恰相反,渡桁参与,亦思也参与,那就名正言顺地让李藏秋避嫌。医药公司的项目就是如此,如果他反对,等于做事前后不一。”
项明章摇摇头:“别太天真,李藏秋避嫌了,他手底下的人呢,你能保证干净?”
车流松动,项明章单手把着方向盘驾驶,楚识琛说:“要约束,签保密协议,派项樾的人带队主导。”
任职以来,楚识琛深刻感受到,项樾的许多强大之处是看不见的。
程序的规范性和灵活性怎么平衡,团队的协调力,变幻的销售打法,研发部的高水准……他不在乎亦思能否分得利益,他迫切希望亦思能学到一二。
“派谁?”项明章理据分明,“位子高的身担重任,孟焘,彭昕,谁有精力兼顾?位子低的派过去做不了主,束手束脚能改变什么?”
项明章连超了几辆车:“你的策略很全面,很高级,可惜没有一个合格的执行人。”
人是最难掌握的。
空有时机和谋划,却没点兵的良将,所以宁愿不做,也不得马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