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见到刘越担忧的面色,周昌怒气一缓,只觉阵阵暖流上涌,烧得他胸口发烫。
若没有梁王殿下,他怎么会认清赵尧龌龊的算计,和陛下疼爱赵王到不分对错的心呢?
想起上回梁王愿意“以身代母”,如今又如此的善意,如此的体恤于他,周昌觉得他得留在长安,仔细看着殿下成长,绝不能去往赵地!
“臣多谢大王。”他深深一揖,然后面无表情地进门了。
周昌是个铁疙瘩,平日里惯常板着脸,故而刘邦一点也没有察觉不对劲。
皇帝亲切地握住周昌的手,先是与他追忆从前,继而表明自己的忧心,说我实在担心赵王啊,他要是去了封地,皇后不喜怎么办?朕就把赵王的安危交给汾阴侯了。
当你效忠的帝王诚挚地看着你,愿意把心里话掏给你听,说你是满朝唯一他相信的人,你会怎么做?
周昌一口拒绝:“恕臣不能从命。”
刘邦:“…………”
刘邦大吃一惊,觉得这实在不像是御史大夫的性格,又有些不悦,想问他为什么。
周昌沉默片刻,没有透露梁王告诉他的小秘密,否则这是陷梁王于不义。
他怒声道:“陛下让我舍下御史大夫的官职,与贬谪又有何区别?臣没有做错什么。您觉得皇后不喜赵王,早知今日,就又何必心心念念改立太子,让皇后生出不喜?!”
这可真是一针见血,喷得畅快淋漓,刘邦想用脚踹他,发现气得使不上劲了。
听到最后伸出手指他:“你,你……”
他暴怒归暴怒,却意识到了赵尧话语的不妥。御史大夫年纪不小了,再过几年正是享清福的时候,这时候让他操心,岂不是叫老臣难做吗?
刘邦也沉默下来,叹道:“赵国相的人选,朕还能任命谁呢?”
周昌硬邦邦道:“臣看符玺御史赵尧不错。”
“……”刘邦心虚了起来,仔细去瞧周昌的脸色,发现他是认真的,不由震惊,“这——”
这算是越级提拔啊。
“赵尧年轻,善辩,懂得观色,肖似只身劝降南越王的陆贾大夫,又是陛下近臣,何尝不能消去皇后的怒气,让赵王安稳就国呢?”
说罢,周昌再也不想提起这个名字,提一次都觉晦气,揖手向刘邦告退。
转身前,看向陷入思索的帝王,御史大夫的脑瓜前所未有地灵光起来,思来想去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否则还拉他女儿和赵王的郎配怎么办。
周昌动了动嘴:“陛下,臣的幼女今年两岁,与梁王殿下年纪相近……”
?
刘邦回过神,怀疑自己听错了。
向来刚直不阿的御史大夫,让他的儿子娶翁主都不要,这是在向朕预定娃娃亲??
和越儿那臭小子??!
臭小子到底有什么魅力,让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都看上了。不对,不是三公之一,丞相不也喜爱得不得了吗?
刘邦灵魂出窍,觉得自己要缓缓:“这,朕从未见过汾阴侯的爱女……”
周昌也觉得太早了些,但凭这句话,能够打消陛下联姻赵王与汾阴侯府的念头,值了。
反正要找就找梁王这样的,别塞赵王给他女儿!
他板着脸道:“臣告退。”
……
椒房殿,星光点点,夜凉如水。
鲁元公主与皇后缓步走着,秀美而凌厉的面容显出忧虑:“他偏要越儿过去住几天,也不知道越儿怎么样了,睡得好不好,吃得香不香。”
自刘邦提出废太子以来,鲁元连父皇两个字都不喊了,只喊“他”。
她也才知道数年前,匈奴前来大汉求亲,是戚夫人撺掇刘邦把唯一的嫡女嫁过去,刘邦竟还考虑起来——可她当时已经成为了宣平侯的妻!
若不是母后从中回旋,背井离乡的就会是她了,这等荒唐之事,母后为了不让她伤心,一直叫人瞒着她。
鲁元冷笑起来,眼底闪过恨意,父皇啊父皇,逃命的时候三番两次把她与盈儿踹下车,时隔多年,你还是没有变过。
先是她,后是盈儿,她真的怕了,怕再一次轮到越儿。
留侯做了幼弟的王太傅,她固然高兴,可他会不会离间母后与越儿,盈儿与越儿的关系呢?
吕雉在永寿殿里留有人手,即便不知晓刘邦与胖儿子相处的细节,也知道一个大概。
慢慢的,心中有了一个猜测,只是没有确认而已,她拍拍女儿的手:“都是母后叫人送的饭,越儿若受不了了,自然不会忍他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