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思洵虽然不属于云霄宫,武功也不高,但谁让他如今是当家人呢?
三思阁没拦着他,他一步步走上去,一眼就看到坐在窗边的叶霄。
叶宫主依旧是一身雪白,不过此刻身上多披了一件厚厚的披风,领子上还有一圈轻绒白毛。
他眉间微蹙,脸色苍白,修长的手指放在桌上轻点,闭眼垂眸,虽然病弱,但大家公子风范十足,赵思洵怎么看怎么喜欢。
听着脚步声,叶霄睁开眼睛,看到来人,轻皱的眉顿时舒展开,唇角勾出浅浅的笑意,“回来了。”
赵思洵被他的这一眼看得心噗通噗通跳,二话不说就飘到叶宫主身边,对着那张脸先亲了一口,“我家霄郎真好看。”
叶霄微微惊讶,接着低低笑了一声,“想我了?”
“想啊,这不一回来就先找你,结果某人不太乖,不好好休息,跑这儿用功,不怕我生气吗?”
赵思洵眉眼弯弯的,可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
跟月山明一样,他也理解叶霄,不管面上装的有多淡然豁达,失去安身立命的武功,终究是不甘心的,既然没有性命之忧,自然随他。
叶霄道:“不敢,就随便翻翻,打发时间而已。”
赵思洵将目光往桌上一瞥,只见放着几本手札。
他见叶霄脸上并无失望,于是斟酌着问:“这上面可有你要的答案?”
叶霄点了点头,“佐证了我的一些猜想。”
赵思洵于是在他对面坐下来,本想自己倒茶,却见叶霄已经拎起了茶壶,于是便不动了。
有些时候,太过刻意反而伤人心。
他接过茶盏,抿了一口,便睁着好奇的眼睛,荡漾着一水秋波,笑吟吟地说问:“那你告诉我吧,好不好?”
叶霄对这般撒娇的赵思洵从无任何办法,他抬起手摩挲少年细腻的脸颊,轻抚过饮水而湿润的唇瓣,眼眸微暗道:“我先给你讲个故事。”
昏迷之时,那古怪的人,搭建着古怪的祭台,那一幕幕叶霄发现自己记得很清楚。
他娓娓道来,将这个梦告诉赵思洵。
赵思洵仔细地听着这一次次的失败,到最后,他捧着脸,支着脑袋问:“所以最终那祭台又塌了?”
叶霄摇头,“我没来得及看到最后便醒来了,但是,我想一定是塌了。”
赵思洵说:“甘霖降临之前,必伴有雷电交加,风声大作,既然基石产生了裂缝,在外力的催动下,只会越来越大,然后摧毁整座祭台,倒塌是在所难免的。”
叶霄颔首,“而且他们没有机会再重头来过。”
“为什么?”赵思洵面露不解,但皱眉一想,瞬间明白了,“那巫师死了!”
站在能触云霄的祭台上,一旦坍塌跌落,怎么可能生还?
叶霄浅笑点头,“他是唯一能够沟通神灵,请求降雨之人。”
赵思洵素来聪慧,一点就通,能想到这点不难,但是他不明白的是,“若你所指的最后一声叹息是发自巫师,那他应该知道后果,可为什么还要走上去?”
叶霄淡淡道:“因为他得遵循人们的意愿。”
“规则的力量?”
叶霄笑了,“精辟。”
赵思洵站起来,在屋子里踱步,摸着下巴思索,“那这故事说明了什么呢?跟你的武功又有什么关系?”
叶霄说:“历代云霄宫宫主其实都曾触摸过大宗师的极限。”
“因为无极功吗?”
“不错,但总在最后一刻,皆功亏一篑。”
赵思洵蓦地回头,“祭台坍塌了!”
叶霄宛然,却肯定道:“塌了。”
“若是这么比喻,就好理解了。”赵思洵双手一拍,眼中精光一闪,击掌道,“若是搭建祭台就是修炼武功、积累内力的过程,那神灵降雨,便是所追求的陆地神仙境!而最低的要求便是触碰到云层,所谓大宗师的极限!”
叶霄再一次点头,“没错。”
“练武本就是一件枯燥乏味的事,需要年复一年地挥洒汗水,刻苦煎熬,历经磨难才有所成就,如同搭建这祭台。建得越高,意味着内力就越雄厚,如同倒扣的漏斗,基础打得好,才能修炼出更高强的武功,冲击更高的境界。”
“但是基石只能在巫师划定的地方。”
赵思洵说:“这就好比人这血肉之躯,武功也好,内力也罢,都脱离不了这具肉.体凡胎。”
叶霄看着赵思洵认真分析,眼中笑意不由加深。
赵思洵继续道:“这个时候,想要有更大的成就,就得磨炼自己的剑意,剑招,与心法融会贯通,精益求精。相当于,人们打磨巨石,让每一块都规整贴合,成为一体,让漏洞和缝隙尽可能地减少,瑧至圆满,所以在此基础上再修建祭台,就能更高,便能触摸到了云层!”
叶霄称赞道:“若非洵儿天赋有限,凭你这番领悟,必可指日大宗师。”
赵思洵听着他的夸奖,一点也不谦虚道:“我也这么觉得。”
想他上辈子看了多少武侠,什么无招胜有招,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心中有剑,万物皆可为剑……全是武功的精髓所在。
只要给他一副练武的好身体,结合这些理论知识,绝对能力压江湖群雄,成为一代敬仰大宗师。
可惜,老天爷偏不,随机给了他大众水平的天赋,那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辙了。
也亏得赵思洵心态好,换条路暗搓搓地发展军工,如今手握横扫千军的现代化热.武器,又有个天下第一的男朋友,也算是人生赢家了,前提是,叶霄武功能够恢复。
所以问题来了。
“明明不管是内力,还是境界,你都已经达到了极限,可最后为什么你还是选择自废武功?是因为那道裂缝吗?”
叶霄颔首,“没错。”
“所以,这裂缝究竟是怎么产生的,总不可能搭基石的时候疏忽大意吧?”赵思洵重新坐到叶霄的面前,睁着一双眼睛看着他。
叶霄摇头,“并非如此,就算重新搭建一次,还是会坍塌。”
这下是真的难住赵思洵了,“怎么说?”
叶霄抬头望着窗外耸入云霄的雪山之巅,幽幽道:“因为,那块被巫师圈定的土地,本就无法承受登天的压力。”
刹那间,一道光自赵思洵脑中乍现,他蓦地看向叶霄,满脸惊愕。
叶霄被他的神情给都笑了,忍不住抬手轻抚赵思洵的脸庞,“明明近在咫尺,唾手可得,但一切在最初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不会成功,所以无论怎样努力,拼命接近苍穹,都不可能求到仙雨,越是迫切,越容易走火入魔,所谓成仙,就是求死。”
他在痛苦中忽然感应天地,体会了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妙绝力量,跟星辰中碰到的叶雪山一样,就都是走火入魔之下出现的幻觉。越是神奇美妙,越是危险,一旦放弃清明,沉溺在其中,下场可想而知。
他忽然想到,当年替父亲收殓之时,叶雪山脸上毫无痛苦之色,只有浅浅笑意,带着一丝幸福和向往,怕并非只是求仁得仁,坦然赴死那么简单了。
不过,不打紧,叶霄心有牵挂,没有放弃就行。
赵思洵喃喃道:“所以你干脆在求雨之前毁了祭坛,毁了基石,甚至毁掉了那片土地?”
叶霄带头,“没错,这是我唯一让巫师活下来的机会。”
“然后……”
“自是夯实那片土地,重新再来。”
叶霄的话让赵思洵完全愣住了,他从来没想过还能这么玩。
“这算因祸得福吗?”
叶霄笑了笑,“也许吧。”
“可你的丹田和经脉,已经破碎了。”
“有无极功。”
赵思洵听到这三个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重重地吐出来,看着叶霄,一脸神奇,“所以,只有失去一切,才能得到全部,推翻所有,即获得新生。”
叶霄点头,“如果我没有理解错,这就是无极功的奥义。”
“也太扯了吧。”赵思洵扯了扯嘴角,笑了一声,又笑了一声,“这么说,你的武功还会恢复?”
“可以一试。”
这个消息实在太令赵思洵惊喜了,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