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光线被遮住大半,丰钰仰起头,只看得见安锦南微醺的脸。
他身上有淡淡的酒味,靠过来时,大手抚在她恼后,抽去凤冠两侧的长簪。
她头顶沉重的珠翠随着他的动作被取了下来。在头皮一松的同时,瀑布般的长发随之披散。
她有一头极好的头发,浓密黑亮,缎面一般光可鉴人。他手掌穿过其间,粗粝的指头取了一缕在手,凑在鼻端轻嗅。
那抹冷冷的幽香,自她发间传来。
他眼眸如深潭,幽深不见底,微微一点灯火的倒影在他瞳仁中跳动着,叫人琢磨不透,他此时心绪如何。
丰钰却是明显的紧张局促。他离得太近了。
自己披头散发地坐在一个男人的两臂中间,他一手把玩她的秀发,一手撑在她身侧,只需他稍稍俯身,就可……
安锦南垂头,轻轻蹭了下她的嘴唇。
丰钰咬紧牙根,两手紧紧攥住了裙摆。
他只是蜻蜓点水般,蹭了下,又啄了下,然后退开,让身后的大片光线透过来,将她窘迫的模样看得清楚明白。
地上滚了一颗果子,滴溜溜的在他脚边打转。他垂头盯着那颗果子,眉头挑了挑,然后嘴角一勾,轻笑了下。
丰钰垂下脸,面色有些窘。
那果子她一直藏在袖中,几番想寻机会偷偷吃了,都没能得逞,谁想适才一紧张,叫那果子滚了出去。
安锦南笑了两声,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安锦南一走,屋里的旖旎气氛登时一扫而空。丰钰抚了抚给他弄散的头发,将零落在床上的凤冠和花簪收拾了,正欲扬声喊小环进来挽发,却听那门吱呀一声,水晶帘子噼里啪啦一阵轻响,出去的人又折了回来,身后还跟着小环,及两个低眉顺眼的侍婢。
安锦南没有言语,朝丰钰投去淡淡的一瞥,越过她走去了后面的净室。
小环上前来,含笑低声道“姑娘……”
才喊完这句,就意识到不妥,抿了抿嘴唇重新唤“夫人。”
丰钰对这称呼有些陌生,待反应过来,不知怎么觉得好生脸热。
她点了点头,坐去妆台前等小环梳发。轻瞥那两个侍婢,“你们,进来服侍侯爷?”
安锦南养尊处优,自然任何事都不需自己动手。丰钰曾经服侍过人,自然也知道那些出身高贵的人如何过日子。
她不免多瞧了那两个侍婢一会儿,均是模样周正肌肤白细的,安锦南此时去净室,怕是沐浴?那这两个……
一幅美人侍浴图浮现脑海,丰钰似乎看见安锦南仰头靠在浴桶边缘,怀中抱了个替他擦拭身体的娇人儿,身后还跪坐个替他揉肩的……
丰钰没来由红了脸,心里闷着口气转过脸来。
水仙抬眼偷觑丰钰,见她面色不佳,不由怯怯地道“侯爷吩咐,叫奴婢们进来收拾桌案,已经吩咐了小厨房,给夫人治几样简单的吃食过来。”
话音未落,就见韩嬷嬷为首,领着几个小丫头各捧了托盘鱼贯而入。
丰钰知道自己会错了意,连忙假作无事般点了点头。
水仙这才引着另一个叫茉莉的侍婢一块儿去将适才饮合卺酒的桌案收拾了。
韩嬷嬷脸上不见笑容,指挥众人将精致的点心小菜在桌上摆了,朝丰钰弓了弓身子,一副公事公办的神色,“夫人可需留人在内服侍?”
丰钰只留了小环,室内很快又静下来,小环看了眼那菜色丰富的桌子,朝丰钰抿嘴笑道“侯爷怜惜夫人。”
不过是察觉到她许是没吃过饭,叫人摆了点吃的,这就算怜惜?丰钰心内不以为然,净手后用了点饭菜。
不知是不是饿过了头,还是太紧张,略略三四口下肚,就觉得撑得吃不下了。
小环喊了两个小丫头进来,和她们一块儿收拾了桌子。又替丰钰备水,在屏风后的小净室简略的梳洗了。丰钰换了寝衣,爬上床坐在那心不在焉地取了书瞧。小环瞧瞧更漏,心想侯爷已经进去好大一会儿功夫了,可要去催催?哪有叫新娘子自己独坐在床上干熬的?
但她觉着害臊,没好意思说,只拿眼打量着丰钰,见自家姑娘来回翻着一页纸,来来回回看的总是那一张,脸上一副淡然的模样,眼睛却时不时地瞥一眼净室方向。
小环心中偷笑,原来姑娘也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么无所谓的。如果侯爷今晚冷落了姑娘,姑娘这侯夫人明儿就会成为笑话。里里外外这么多双眼睛这么多张嘴,姑娘本就被人指摘高攀,若真的独守一夜的空房,指不定给人奚落成什么样呢。不怪姑娘心里紧张。
小环急得想蹿进去捉人了。主仆俩谁也没说话,各自想着心事,不妨后头净室的方向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小环迅速抬头,瞟了一眼丰钰,后者从脸到耳尖都泛了层粉红颜色,咬住嘴唇朝她点了点头,小环这才忐忑地退了出去。
安锦南发梢滴着水珠,身上穿了件宽大的寝衣,水滴顺着嶙峋的锁骨一路落进半敞的衣领中去。
丰钰站起身,只朝他瞥了一眼,就垂下头,怔怔地立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