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的青年没有答话,修长的身姿半靠在办公座椅上,修长的手指盖住面颊,无言地蹙着眉,像寂灭的灰烬。
“您需要医疗方面的援助吗?”助理仍旧不放心他的状态。
中岛敦放下遮住双眸的手,哑声道:“没事……”
助理:“那关于那边金船小姐的事情……”
抬起头的青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带了些不耐烦,仍旧尽量温和地:“真武……这种事情,你不必永远都请示我,我也并没有全权掌管源研制药,为什么这件事情你需要来找我呢?”
助理:“我也……我也不清楚,只是觉得,您有知道这件事情的权利,就是一种……很奇怪的预感。而且您最近总让我觉得缺失了什么。”
中岛敦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这时才显露出几分青涩未褪的少年愁绪感,“阵仗闹得这么大。”
一只手抵着额角,他垂眸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近乎自言自语:
“我也是……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就算是路过超市,总是升起想买些什么回家放着的冲动,家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铺设了大面积地毯,下雨时会不自觉地把窗户开着,放一瓶桂花熏香,就连楼底下的自动贩卖机里陈列的橙汁,等我反应过来时,都已经购买了两罐,还带着露水、冰冷地放在手心里。”
他抬脸,有些茫然:“我……失去了什么吗?可是,我明明什么都感受不到。”
助理:“中岛董事……”
不、还是有什么的。
青年无言的侧颜微微忪怔。
是什么呢。
身后传来雨拍打落地窗的声响,窸窸窣窣,像树叶摇晃。
一片乌云密布,他低头凝视自己手掌的身影,如同一道未稀释的灰墨,连霜白的短发都染上黯淡的阴影。
沉闷的云将天空填满。
随着青年翻掌按在桌尾的指尖滑动,轻颤的指尖预感到什么一般微微蜷起。
朝着大地的方向降落下来的,除了雨。
还有……
“欸?”
迟钝的感官中,混沌而朦胧的意识外,率先感知到的。
是就算站在高层,也能够听到的直升机迫近,螺旋桨转动而发出的声音。
电影《Reborn:K》于高速摄影机下对主演少女跃起时,荡起褶皱的制服裙做了特写。
现实如同高帧速的慢镜头,在某种心跳都几乎暂停感官的作用下,将青年意识到什么的抬眼,连同长睫的震颤都放慢了一千倍般。
——“天——”
——“太危险了!”
规律的雨声裹挟着围观者的惊叹与喧嚣,还有助理震惊望向窗外的眼神。
闷雷鼓动。
琐碎的意识逐渐回笼。
站在楼顶上的少女依靠着栏杆,摇摇欲坠地静了一会儿,轻盈地一跃而下。
呼啸的风声让人想起学飞的幼鸟扑棱着传来的响动。
——“中岛……”
心头某一瞬间的涌起感知,他颤着嘴唇,眼中是不知为何作此反应的迷茫和痛苦。
“中岛董事……中岛董事!!!您还好吗?”
助理头疼无比地走到窗边,看着底下涌动或者尖叫的人群,复又折返,担忧地抚上他的肩膀,神色为难而后怕。
“说实话,刚刚真是吓了我一条,就在说话的功夫,金船小姐差点就掉下去了……也太危险了,幸好被栏杆挂住,但也半个身子都悬在大厦栏杆了外,虽说董事长那边指示的人员已经到场了,但是这样的高度、包括金船小姐的体力,真的足够支撑到相关人员的强制性救援吗?事情变成这样——”
助理说到一半,便尾音渐渐微弱,没有再说了。
看着眼前眼神冷淡的上司,他甚至觉得陌生。
不知哪来的潜意识,让他觉得眼前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该是这样的反应。
他近乎无奈,小心翼翼地:“您想要……说些什么吧?”
“我该说什么呢?”中岛敦回过神来,良久,冷冷道,像在压着什么:
“我并非是专业的人员,跟她也素不相识,我该说些什么呢?真武君,你并不是总是让我去关心其他的无关事物的人,今天你是为什么这么反常呢?”
“可是,这样下去……”
助理也不知道应该回什么话比较好:
“金船小姐…金船香知子她会死去的啊,就在我们的公司旁边……无论是公司的影响也好,还是这样的社会新闻事件。”
“够了,我说……”中岛敦抬眼,声音略微抬高,呵止住他:“真武,我已经知道了!”
“请不要再跟我说这个事情了,真武。”他语气重新温柔下来,却仍旧不含温度。
助理从来没见过这位素来温柔的年轻董事这样的模样,用愤怒、或者悲伤来形容都不恰当,那是一种隐忍而近乎破碎的姿态。
“我不感兴趣,我也不关心,公司的股票因为她而怎么样我也根本不在乎,这不是我该掌管的范畴,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让我作出什么反应,说出什么话?”
白发的青年面色苍白,掌腹按着厚厚的文书,克制地压低自己的声音,却难以维持平日里的善柔:
“你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吗?你明白她现在在想什么吗?仅仅……仅仅只是新闻上看了她的几篇消息、看过她的电影而已,转瞬即逝就遗忘的人世界上有那么多,你……我又算是她的谁?我说些什么又能改变什么吗?”
“明明都不了解她…根本就是臆测一般的荒唐的感受,在这里夸夸其谈些什么?单人的死亡稀松平常得就像落雨。”
他抬起旁边的平板,将新闻展示给眼前的助理看:“偶像的阵仗?外界的传闻,就是一堆人来见证她这样幼稚的举动?死法都已经猜测了几百遍了吧,连生命……连生命都……不珍惜的……”
他没有再说下去,声音逐渐染上沙哑与哽咽,不知从何而来的脆弱袭卷了他。
“我真是……”他重重地把平板扔在一旁,挫败地双手交叠,捂住额头,像受伤的幼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