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冰莹和师兄师姐们接下老师的任务后,因为有时间限制,大师兄做了分配工作,他和经验丰富的师姐杜丹先做帛书修护工作,让二师兄和她去整理先辈们的平生小传,之后再一起校勘,辨识古文字,填补空缺,整理古文献思想。
对此,师兄妹几个都没有异议。
穆冰莹做事一旦投入进去,就专注到了极致,在事情完成之前,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分心,二师兄庞运锋起初也是这样,两人经常一起在图书馆熬到关门,回到家里还要熬至深夜查找资料。
随着小半个月时间过去后,穆冰莹还依然坚持之前的专注,庞运锋却经常不见人影,他自己说是带回家查找更方便,但是偶尔早上见面,穆冰莹会闻到他身上的酒味,有时候酒味若有似无,有时候酒味非常浓重。
穆冰莹心里了然,毕竟这位二师兄喜欢去参加各种座谈会,会后经常与人聚餐,广结好友,闭关久了,自然会有人约他出去聚一聚。
她没有去多管闲事询问,虽然大师兄让二师兄带着她一起去做整理,但是她与二师兄彼此心里都知道对对方的态度,即便坐在同一间图书馆里,两人也是各自找一张桌子,查找自己分内的资料。
庞运锋有这方面的经验,从来没有主动教过穆冰莹,不但没有教,还数次故意误导她,穆冰莹上过一次当,第一次找资料找的差点被管理员关在图书馆里,也是遇到了管理员,才知道首都大学图书馆根本就没有她要找的书,那是孤本,不知是多年前被烧了还是被人撕碎了,早已消失多年。
事后庞运锋才装模作样一拍脑门说:“小师妹,我忘记你是这么认真的性格了,我就是随口一提,在课堂上听历史老师提过一次,没想到你还真的去找了。”
穆冰莹当时盯着他看了许久,拿出整理好的资料进度道:“没关系,虽然没有找到二师兄的那本书,但重新翻阅了一遍《潜夫论》和《春秋繁露》,我在图书馆内部找到了几本珍藏,现在已经把上中篇完成,开始下篇了,二师兄的上篇好像才刚开始?你可得抓紧了,否则肯定会影响后期进程,惹得老师不快,说不准就会交给别人去做了,毕竟等着参与这项研究的人,能从南门排到北门。”
庞运锋脸色一瞬间就变得难看了,尤其是在穆冰莹不停歇的讽刺下,脸色愈变愈难看。
难看的原因,不止被讽刺,还因为被讽刺后,无法张口找穆冰莹索要她找到的那几本珍藏资料,要不到心里又猫挠似的痒得很,才更让他难受。
穆冰莹没把这次冲突放在心上,当下最重要的就是赶紧完成手上的工作,跟这位二师兄你争我斗个没完,只会耽搁后期辨识古文字,填补空缺的进程,她可不想变得跟他一样。
又忙了几日,穆冰莹来到老师这里,想让老师帮忙批一个证明,向国有文物收藏单位申请调拨汉古籍资料,结果老师不在,参加学术研讨会去了,正失望时,遇上了师姐杜丹。
“冰莹,你来找老师?”
穆冰莹点了点头,“师姐,你也来找老师?他不在,师母说去外省了。”
“不是,我是来老师这里借一套工具。”杜丹看着穆冰莹手里来的证明,“你要干嘛?先辈们的平生小传进展怎么样了?”
“我这边已经进展到下篇了,目前卡在几位辞赋家的家书隐事,我本想找老师开证明,去文物收藏单位查看《马将丛稿》,《东斋注义》,《道家籍志》。”穆冰莹叹了一声,“原本想着,正好听说民间最近又上交了一批西汉有关的古籍,想一起看一看,结果老师不在,现在去不成了。”
杜丹听完表情非常疑惑,“为什么还要去文物收藏单位去看这些书?”
穆冰莹一愣,“这些原稿不都是收藏在那边吗?”
“原稿是收藏在那边,但原稿上的内容已经被抄录在《全汉文集丛刊》里了,这个你...”杜丹说到一半停住了,眉头皱起,“庞运锋没告诉你?”
穆冰莹眉头也跟着皱起,摇了摇头。
“我走之前遇到他,特地跟他说了,让他转告你,省得你们浪费大量时间寻找资料。”杜丹面色沉下来,“这个人真是越来越心术不正,怪不得老师现在都不再旁敲侧击提醒他了。”
穆冰莹双唇紧抿,想到这些天的辛劳和付出的时间,心里升起了怒火。
如果只是花费大量时间查阅资料,她倒不会这么生气,毕竟查阅资料期间,她也相当于复习那些书了,算是温故而知新,她生气的是,明明她们越早做完,越能尽快投入到后期研究中,庞运锋却因为私心私欲,耽搁整个前期进度。
最离谱的是,他知道有《全汉文集丛刊》,进展还比她落后那么多!
杜丹看到穆冰莹生气了,劝道:“先别生气,你这边抓紧时间弄完,等老师回来,我会把这件事第一时间告诉老师,这种人的品性磁场,都与我们不合。”
穆冰莹吐出一口气,将心里的火压下去,“师姐,谢谢你,我还想问一下,《全汉文集丛刊》,这次人物的生平有关书籍,都能在里面找到吗?”
“你提到这几本都能,其他大部分能找到,只有小部分新收录上来的珍藏本没有,这是前辈为我们这些后人留下的宝贵财富,有了这本丛刊,能让千万学子省下大量翻找资料的时间,同时让千万学子把时间投入到更多研究中,取得更多艺术成果。”
杜丹笑道:“等你去看了就知道有多方便了,尤其在你刚经历这么多天大量翻找资料的情况下,更能显现出它有多方便。”
“谢谢师姐,我现在就去图书馆,也不耽搁你时间了。”
告别杜丹后,穆冰莹在图书馆成功借到这套《全汉文集丛刊》,简单翻阅之后,顿时如获珍宝,果然如师姐所说,研究中所有要查阅的资料,这套书籍里全都记载了,并且更省事的通过目录就可以查到。
“冰莹师妹,忙着呢?”
庞运锋突然抱着一堆资料来到她这张桌子,面带笑脸,热情招呼,“咦,你找到这套书了?我也才刚知道有这套书,正赶着过来告诉你。”
窗外夕阳漫天,穆冰莹看了看手表,已经快六点钟了,想到这些天为了研究资料,每天都在图书馆和各个单位熬到很晚才回家,打算今天早点回去,带着顾蔚阳去胡同口买些好吃的,于是开始收拾桌子上的书本。
这套书她刚才已经向管理员申请外调了,可以直接带回家研究。
“小师妹,怎么我刚坐下你就走了?”
一看到穆冰莹走了,原本打算问穆冰莹询问那几本珍藏本名字是什么的庞运锋急了,上前伸手想抓住她。
穆冰莹侧身一躲,桌子上的纸张掉落在地上,眉头顿时皱起,口气不善道:“二师兄,你这是做什么?”
庞运锋连忙摆手,“冰莹师妹,你千万别误会,我就是...我就是想找你问一问资料的事。”
穆冰莹蹲下将地上的纸张捡起来放到桌子上,嘲讽一笑,“有《全汉文集丛刊》在,二师兄还需要找我问资料?”
庞运锋面上顿时浮现尴尬之色,不需要再细问,他已经明白穆冰莹知道了什么。
穆冰莹继续整理书本,不再搭理他。
庞运锋挣扎许久,厚着脸皮上去帮忙收拾,想问出那几本非常重要,全汉文集丛刊中没有收录进去的珍藏本,结果手才刚伸出去,突然被人捏住手腕,顿时疼得他不顾身在图书馆,尖叫出声。
虽已到放学下课时间,图书馆里的人却一点儿都不少,顺着尖叫声望过去,看到一位容貌格外出众,身材高大挺立的军人,冷着脸像是捏小鸡崽似的捏着另一个男人,饶是经常只顾沉浸在书本世界的学生们,眼神也受这位军人吸引得停顿许久,忘记看书。
“你怎么来了?”穆冰莹惊喜看着顾长逸,“什么时候到的?怎么没提前打电话?”
“啊——疼——”
庞运锋惨白着脸,觉得自己手腕都快被拧断了。
顾长逸眼神夹着刀子看着庞运锋:“你想干什么?”
穆冰莹不急不忙道:“先松开吧,他是我二师兄,跟你提过的。”
顾长逸听了不但没立马放手,还往里更用力拧了一下,听到庞运锋发出杀猪般的尖叫声才松手,“他是你们学校的学生?”
穆冰莹点了点头。
顾长逸掸了掸手,“是学校的学生,还这么没素质在图书馆里大声叫唤,真没素质。”
庞运锋紧握着手腕,双眼含泪,愤恨又恐惧看着顾长逸,不敢反驳。
穆冰莹忍住笑意,“二师兄,你的手腕应该没事的,他下手知道轻重,你继续看书,我们先走一步。”
庞运锋转动着手腕,发现确实没受伤,也不疼了,一边暗暗瞪着顾长逸,一边看着穆冰莹收拾书籍,还抱着能发现那几本珍藏本的希望。
顾长逸将穆冰莹整理好的书都抱了起来,“还有吗?”
“没了。”穆冰莹拿起水壶放进书袋里,正想走,庞运锋说话了:“这个是谁的?”
穆冰莹看了一眼他手上的纸张,“是我的吗?”
庞运锋刚想说“你自己的东西你不清楚?”,但看着穆冰莹疑惑的眼神,再想到刚才发现纸上是关于这项研究重要的资料,而且不是手写,是打字机打出来的资料,脱口而出道:“好像是我的。”
穆冰莹盯着纸张的背面看了几秒,还没张口说话,庞运锋就把资料夹到了书里,顿时什么都没说,拉着顾长逸走了。
去年国家已经恢复了小商小贩自主运营,一出校门,门口就摆满了小吃摊,有卖糖饼肉饼馒头的,有卖老汤馄饨的,有卖卤煮凉菜的,有卖麻花油饼的,还有推着一车梨子苹果橘子在卖的。
“吃不吃卤煮?”穆冰莹嘴上问着,已经走到卤煮摊前,拿出包里的饭盒递给老板,让装上一份。
顾长逸看着小摊老板从大锅里先夹了两块火烧,斜切成菱状块铺在饭盒里,接着夹了两块炸豆腐用同样的刀法切了,再夹上一大块猪肺,手起刀落非常迅速剁成块儿,大肠小肠一起切成段儿,挑了一块五花肉切成片,全码在底部火烧上,盛上卤煮的汤,淋上醋蒜汁儿,最后再抓一小撮香菜放上去,一份卤煮就做好了,全程那叫一个麻利。
穆冰莹拿出一块钱递过去,找回了两毛钱,一份香喷喷的卤煮,经历了小摊小贩自主创业,物价上涨到了八毛。
“香不香?”
顾长逸连着点头,“香,现在就想吃了。”
“馋样。”穆冰莹笑着将饭盒小心平放到包里,“本来今天想早回去带阳阳出来逛逛,你来了,提前买回去,他得更高兴。”
顾长逸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跟着媳妇买了肉饼糖饼,又买了一些卤肉凉菜大饼,称了些橘子,拎着走回家。
走到家门口,晚霞已经散了,天色渐黑,但顾蔚阳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顾长逸,从小凳子上飞奔过来,“爸爸!”
看到儿子扑过来的样子,顾长逸脸上笑容更深,“慢点,爸爸手上有书,等把书放下再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