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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1 / 2)

康熙忽然被女儿炸了个闷雷,寻思寻思虞云的身份,怎么都觉着不对劲,叫人送女儿回永寿宫待着去,自己坐了一会,抬脚也往永寿宫去了。

他心里是怀疑敏若早知道这件事,或者再往大了想,他怀疑整个钮祜禄家至少果毅公府是早知道这件事。他并非有意猜忌法喀,打心眼里也不愿意猜忌法喀,但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四十年,“猜忌”这两个字似乎早已刻入了他的本能当中。

被隐瞒甚至被算计的怒火让他神情愈发冷峻,面上一下还看不出什么,但御前伺候的这些却都觉出不对来,跟着康熙往永寿宫去的路上,梁九功心尖惴惴,和赵昌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强定住神,保持着恭敬谨顺的模样跟在康熙身后。

永寿宫门前轮值的小太监见康熙来了忙请安又要通报,康熙冷冷一摆手,小太监敏锐地感觉出不对,心内惶恐,惴惴不安。

正这时,冬葵苦着一张脸从里头宫门中出来,脚步急匆匆地往这边赶,边走边侧着头与身后的小太监说着些什么,似乎并未注意到永寿门外的康熙一众人等。

康熙原本见他急匆匆出来,眸光一冷,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哼得梁九功心都提了起来,这会见冬葵如此,好像完全没看到康熙,梁九功忙小心翼翼地打量一下康熙面色,然后提声道:“冬葵!”

“啊?——万岁爷!”冬葵听到有人喊他,嘴里胡乱答应着,一面回头来看,正见到康熙面色晦暗不明地站在永寿门下,忙扑通跪下,也顾不得请安了,急匆匆地道:“万岁,您快进去瞧瞧吧,娘娘、娘娘……娘娘她被气得不好了!奴才们都拦不住,奴才正要去请贵妃娘娘和平妃娘娘来呢!”

康熙察觉出似乎有哪里不对,却没立刻抬步,而是沉着脸问:“毓贵妃怎么了?”

冬葵面带急色,道:“奴才只在殿外伺候,也不知究竟怎么了,只知公主回来后与娘娘说话,不知说了什么,娘娘便动了气,问兰杜兰杜也说不上来,只催奴才快去请佟佳贵妃和平妃主子来拉架。”

康熙心里稍动,命道:“你去吧。”

说罢,抬步径自入了宫内。

一进宫门、过了影壁,只见满院宫人都面带惶恐不安之色,殿里一阵听得出极力压抑又压抑不住的低吼:“爱新觉罗·嘉会!你有本事给我再说一遍!”

康熙脚步微顿,意味不明地扬眉,那边在廊下急得团团转、翘首以盼冬葵带着救星回来的赵嬷嬷见到康熙,登时眼前一亮,扑通跪下请了个安,又急忙道:“娘娘不许人进去,只那两个丫头在里头拦不住娘娘,皇上您快进去看看吧!”

康熙没计较她的失礼,径自抬步进了正殿,殿内赫然是一片腥风血雨、满地狼籍的战场,敏若坐在炕上,兰杜立在她身边,带着急色给她顺气,瑞初显得有些无措,软声哀求道:“额娘,您先听我说……”

“说什么说?”敏若柳眉立起,胸口剧烈起伏着,“我看你就是要把我气死!你和你哥哥,一个两个都是如此!就非要将我气死才情愿吗?你哥哥左右是娶回来的也罢了,你要嫁给个汉人,你摸摸心口问问自己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吗?!对得起八旗子弟满洲臣民的奉养吗?你知道满京师的人都会怎么看你?!”

敏若一边说一边提气,兰杜忙哀哀道:“娘娘——”

“兰杜你别护着她!”敏若气冲冲道:“她已不必去抚蒙了,便如蓁蓁一般,在京里找个家世人品才能皆贵重的额驸不好吗?我满洲大好儿郎难道都配不上她?我给她瞧的那几个,哪个不是人中龙凤?还是她母族表兄弟,亲上加亲,还敢待她不好吗?她还有什么不满足,非要嫁那、那……”

敏若肉眼可见地咬牙切齿一阵,然后又似有些话实在骂不出口,才生生咽了下去,只是面上怒气未减,愤愤一拍桌子,“你可知你真要执意嫁那姓虞的,后路有多艰难?”

“女儿不怕。”瑞初扶着敏若的膝,哀哀道:“您便相信女儿一回……”

敏若胡乱摇头,面色苍白,眼神执拗,“什么事情,额娘都能顺着你,唯独这件不能。……不要与我举你长辈们的例子!你那些嫁给汉人的姑祖、姑姑们,有几个得好结果的?”

此言一出,兰杜和兰芳也扑通跪下,“娘娘!”

从前,无论何等情景下,无论面对怎样的打击,敏若的脊背也总是挺拔如竹,然而今日却萎缩起来,肩向下垂着,那股子精气神好像也散了,她胡乱摆摆手,喃喃念着“孽缘,孽缘”,一面命:“将公主带回去,不许公主再出宫了!”

兰杜似乎还要求情,又因敏若如此憔悴不安的模样而说不出口,敏若已立眉看向她和兰芳:“怎么,我如今都使唤不动你们了?好,好啊!我现在搭根绳子一头吊死去,她愿意嫁谁嫁谁我都不管了,你们也直接能跟着她,不用在我这旧主和她这小主子之间为难了!”

兰杜和兰芳登时一惊,面带悲色,刚要开口,只听暖阁外传来男子沉沉的声音:“好端端的你胡说什么?多大的事值得你诅咒自己!”

众人连忙看去,只见康熙从暖阁外大步入内,后头是眼含热泪的赵嬷嬷,也不知这一行人在那里站了多久、又将敏若的话听进多少去。

敏若直直看着康熙,几乎是顷刻间,眼圈便红透了,嘴里呐呐唤着:“皇上,皇上……”

没等康熙回应,她已哽咽起来,神情悲惶无助,看向康熙的眼就好像溺水之人看浮木的眼光,康熙本该为她的表现放心——因为眼下已经可以证实,瑞初与虞云的事敏若并不知情,别的且不题,相看侄儿这事是做了就一定会留下痕迹的,他回去稍稍一问,便什么都清楚了。

康熙应该因为没有遭受“背叛”而放下心来,此刻心里却莫名有些酸,走过去抚一抚敏若的背,低声安抚道:“好了,好了,没事了。……兰杜,快传太医来!”

他一摸到敏若的背,只觉衣裳都凉沁沁的发潮,再仔细一瞧面色,只见敏若面色青白唇色发乌,额角鬓边都是冷汗,登时将他吓得一惊,顿时提起心来。

兰杜闻言,急忙打量敏若的面色,手都开始打哆嗦,站起来几次都腿软似的,康熙皱起眉,直接扬声吩咐:“赵昌!快去传太医来!”

那边瑞初也慌乱起来,急忙扶上敏若的膝,面带惊惶之色,连声唤:“额娘?额娘?”

她心里本是很有准的,但此刻见敏若这样子,顿时什么把握、淡定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康熙握住敏若打颤的手,头次真生起了女儿的气,见到瑞初如此惶恐的模样,又不忍心说她什么,只抱起敏若径往寝间中去,又命传敦郡王入宫。

“敦”正是安儿的封号。

窦春庭被赵昌一路拉过来,九月微凉的天气硬是给他跑出了一身的汗,进殿搭上敏若的脉,稍微瞥见敏若的面色,心内顿时一沉,忙请兰杜将窗帘、床帐都挽起来,借着日光细细端详敏若面色,好一番望闻切问。

康熙拧着眉,见他神情郑重,想了想,又吩咐另请了两位太医来。半晌,康熙问敏若的病症,位太医嘀咕一会,窦春庭站出来,小心翼翼地回禀道:“毓贵妃是一时火旺,乃至血不归经、及冲脏腑,因而心悸、眩晕、乏力,这也是贵妃上了年岁之故,症状虽险却不重,饮下汤药,缓得心情平和,怒火一消,便可无恙了。只是今日既有此症,日后便万要免于动怒伤神,否则只怕症状愈重。”

另外两位太医也连忙称是。康熙听罢,叹了口气,吩咐道:“好生为贵妃拟方剂。”又看了眼在一旁握着敏若的手低泣的瑞初,声音不高也不急,却好像透着些无奈,“看看你额娘,好好想想。”

瑞初抿抿唇,敏若忽然轻声道:“皇上,叫孩子去吧。在这看着我做什么?逼她为我松了口,往后心里还不是存着不甘愿。”

康熙缓声道:“瑞初最是懂事的……”

“那也没有做额娘的向孩子卖惨让她低头的道理。”敏若轻哼了一声,似乎带这些讽意,“说不服她,是我自己没能耐。”

康熙拍了拍她的手,看了眼魂不守舍的女儿,心里也是无奈,摆摆手,叫瑞初也去了。

待瑞初离去,他才对敏若轻声道:“瑞初自小懂事,如今不过是一时没扭过劲来罢了,你稍松松心,不必很将这个放在心上。”

“她也与您说了?”敏若似乎恍惚一瞬,康熙摸摸她的鬓发,轻声道:“一切有朕呢,你放心吧。”说着,又半带打趣地道:“那年也不知是谁,劝朕孩子大了、瑞初自幼懂事,自个就有主意,强扭的瓜不甜,说咱们做父母的操那些心也是无用。说了好一番道理。怎么你如今却这般着急起来了?”

敏若急忙拉住他的袖口,道:“皇上,您知道,妾并非是十分有门第之见的人,安儿喜欢洁芳,虽说洁芳是汉人出身,可妾终究还是松口了。虞云、虞云的出身还不及洁芳,这也没什么,他也算半个果毅公府的孩子,他身世可怜,妾也不爱戳人那心窝子。可瑞初、瑞初和安儿不同啊!”

她眼中带着焦急与不安,康熙想起她方才的话,明白过她的意思,拍了拍她的手,道:“你放心,你的意思朕明白。”

敏若闭上眼,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您看看瑞初去吧,此番也是妾失态了。可妾什么都能松口顺着她,唯有这一点,妾生养她一场,是盼着她平安长寿,好歹不叫妾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下嫁……晦气啊!”

康熙道:“你又说胡话,咱们瑞初是最有福气的,什么晦气不晦气。还有方才那话,你也是做了婆母、眼见要做玛嬷的人了,说话怎还这样没个顾忌?叫孩子听了不急!好了,听太医的话,好生养神,不要再为此事优心了,朕与她说——平妃来了许久了,让她陪陪你,朕去与瑞初说说。”

敏若胡乱点了点头,握紧康熙的手舍不得松开,康熙笑了笑,道:“倒是难得见你这脆弱模样,朕都想叫人画下来了。”

敏若低声道:“丢的也是您的脸。”

康熙朗笑两声,摇头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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