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这些世子们已经在京城待了有两三年的时间了。
在这几年当中,姜暄做事愈发雷厉风行,整肃朝野上下颇见成效,百姓和乐融融,亦渐渐削去权臣诸侯权柄。
京中的世子们开始一个接一个离开,无论他们的父辈们如何,总之这些世子们离开时脸上大多总是带笑的。
到了最后,就差不多只剩下楚国公世子谢珩一个人了。
不过反正他平素也不爱和别的世子们来往,别人离开时和同伴们依依惜别,谢珩就是礼节性去相送一下而已。
他一直独来独往,别人走或者留对他来讲并没有什么关系。
姜宝鸾也只是偶尔在宫宴上见到他,一年不过几回,反倒是姜昀上回被姜宝鸾训过,便涨了记性,从此以后绕着谢珩走。
姜宝鸾看着姜昀觉得自己的弟弟简直愚不可及,但也没办法,只偶尔暗自庆幸幸好登上皇位的是姜暄,若是父皇再迟几年走,那就不好说了,不过这话她只敢自己夜里暗暗想,连何氏她们面前都不敢说,传到徐太后耳朵里,再疼爱她也免不了受罚。
又一年刚过完年,眼看着谢珩将继续他在京城做质子的第四年,范阳忽然传来消息,他的父亲楚国公谢道昇暴毙了。
姜宝鸾陪着徐太后的时候顺便听了一耳朵,楚国公原本正值壮年,身体强健,再活个三四十年是没有问题的,而他似乎也没有要让谢珩回去的打算,多次与姜暄虚与委蛇,不肯妥协,隐隐有要成为割据一方霸主的野心。
眼看着谢珩已经从一个孩子都快长成少年了,如果谢道昇再继续下去,万一哪天真的惹怒了姜暄,脑袋落地的就是谢珩。
楚国公夫人李氏温婉贤惠,为了儿子的小命,已经多次向徐太后递信陈情,乞求徐太后对谢珩多加照拂庇护,徐太后虽体恤李夫人一片拳拳爱子之心,但也无力干涉朝政大事,只能暗中让谢珩身边的人对他好一些。
本以为这样的情况还会再僵持几年,总不至于让谢珩在京中留到长大成亲,谁知谢道昇却死得这么快,连姜暄都始料未及。
听说谢道昇有一爱妾温氏,素来疼惜宠爱,远胜李夫人是人尽皆知的事,李夫人从来不去与她争个高低,甚至很少过问他们的事。这日正是过完年,楚国公府宴完宾客,谢道昇当时有些醉酒,便要去温氏房里让她照顾,李夫人当时也没有说什么,反正这样的情形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她也乐得自己清闲。
结果到了后半夜的时候,温氏房里传来消息,说是谢道昇昏迷不醒了,等李夫人赶到时,人已经没了气。
再看温氏房里杯盘狼藉,明显是当时宴席散了之后,谢道昇回了温氏这里,温氏和他继续吃了不少酒,两人一起作乐,后面的事就没什么好说了,左不过是男欢女爱。
于是谢道昇的死因也不能很张扬开去,对外只称是饮酒之后猝死,而温氏当夜就被李夫人处置了,从此不见踪影。
姜宝鸾在徐太后怀里吃着一块甜瓜,听徐太后对着几位来说闲话的太妃道:“哀家瞧着这事没这么简单,平日里看这李氏也怪可怜的,楚国公一点都指望不上,她就怕儿子死在外面。”
太妃们长久浸淫宫闱之中,一听自然明白,有一位太妃小声说道:“这倒好了,一了百了,楚国公世子这不就能回去了?否则李氏就要看着儿子死在外边,楚国公和那温氏贱人生的儿子上位了。”
几个人又围在一起嘀咕了几句楚国公府的内宅事,说得口干舌燥。
姜宝鸾听得似懂非懂,又觉得没意思,她母后和太妃们其实年纪都不大,但几个小姐妹们就要这样到老了。
徐太后说得累了,便让宫人把姜宝鸾抱下来,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嗔怪道:“都多大了,一来还黏着哀家不放,吃个瓜都要哀家抱着吃,过几年嫁了人可怎么好?”
太妃们听了便笑得花枝乱颤,东倒西歪,话题自然也歪到姜宝鸾身上了。
“公主日后要嫁个什么样的人啊?”
“娘娘可要好好给公主相看相看,这挑驸马其他不重要,长相和听话最要紧,特别是听话,要安安分分地守在家里,不能惹公主生气,更不能出去拈花惹草。”
“容家那位世子也出去有几年了,不知何时回来?”
“对,我瞧着他也好,那孩子自小就长得俊俏,先帝也喜爱他,时常让他入宫来的,那会儿公主才多大,两个人就好得什么似的。”
徐太后脸上笑容未改,慢慢将身侧的女儿端详了一遍,说:“当年小孩子家家的,懂得什么?”
其实徐太后很清楚,姜宝鸾和容殊明每个月都要通一次信,姜宝鸾不明白徐太后为什么要这么说。
太妃们马上懂了,连连道:“娘娘这话说得是,小孩子哪懂这些,怕是早就忘了。”
几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一时太妃们都三三两两回去,姜宝鸾还留在徐太后这边。
等太妃们一走,她就问徐太后:“母后,我们要懂什么呀?”
徐太后看着她,叹了一口气,先帝在时其实最满意的就是容殊明,说他从小就性子温和,和姜宝鸾也玩得来,两个孩子一处玩到大,以后便把姜宝鸾嫁给容殊明,不怕容殊明欺负她。
但今时不同往日,她冷眼看着,这事估摸着是成不了了。
容家因忠心而被姜暄器重,手中握有重权,掌边关几十万兵马,这都是姜暄给予容家的,再要把姜宝鸾下嫁给容殊明,这天恩未免也太重了些,依着姜暄的为人,定然不会如此,再者姜宝鸾是姜昀的亲姐姐,姜暄也怕容家暗中倒向姜昀,往后的事就不好说了。
徐太后怜女儿年幼,也只能道:“你是姑娘家,为着你的闺誉,母后才不让她们多嘴的。”
姜宝鸾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该再问什么,也只好作罢。
但自从这之后,姜宝鸾就再也没有收到过容殊明寄来的信了。
她先还以为容殊明只是一时事忙忘了,于是正常每月都给他递信过去,可是都没再有过容殊明的回音。
姜宝鸾渐渐便歇了心思,从每个月寄一封,变成了隔几个月寄一封。
只有徐太后才知道,两个孩子的信件都被她藏了起来,容殊明依旧每个月会寄信过来,即便没得到姜宝鸾的回信。拆开来看看里面的内容,字迹隽秀,都是些孩童话语而已。
天家却是连孩童的话都不能容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