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君,快把这碗驱寒的汤药喝了吧。”丹琴端着满满一大碗汤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生怕手一抖就洒出来。
慕徐行盘膝坐在一张小塌上,裹着厚厚实实的棉被,身前还摆着两盆正烧旺的火炭,饶是如此仍不住的发抖。这场冬雨的寒意都侵到他骨头里了,一时半刻是驱不散的。
丹琴愁得很,因慕徐行向来不自贵,鲜少生病,一生病便是一场大病。
“少爷。”徐山穿着臃肿的棉袍,撩帘走进来,简直像一只生龙活虎的大棕熊:“少爷好点了没?”
丹琴鼓起脸说:“你到底是哪一路的神仙啊,淋了小半个时辰的雨,愣是丁点事都没有,啊,去年冬日里也是这样,明明和常君一块挨的冻……”
提及去年冬日,徐山神情微变,他飞快地看了一眼慕徐行,对丹琴道:“快别乌鸦嘴。”
丹琴近来和徐山很不对付,觉得徐山人在宫里,心思全在遂州,尤其出了今日这档子事,她更心生埋怨,以为若不是徐山贪功冒进,抛开慕徐行独自去追逐猎物,慕徐行也不会淋了雨又崴了脚,故而说话就带着一点火气:“你手里拿的什么?”
徐山将食盒放在案几上,揭开盖子,是鲜灵灵的一碗鱼肉粥:“荷露姐姐叫我拿来给少爷的,少爷可要趁热喝?”
慕徐行摇摇头:“吃不下。”
“连着灌了两碗姜汤,又灌了一碗汤药。”丹琴说:“能吃得下就怪了。”
外面有人唤徐山,叫他到陛下那去领赏。
徐山今日收获不小,虽没有拔得头筹,但也算名列前茅,强过好些年轻武将,而这结果正合邬宁心意,毕竟徐山是在遂州慕总兵身边长大的,他有能耐不正说明慕总兵有能耐。
慕家世代镇守边疆,与北漠交手的经验自然是最丰富的,可慕总兵在这些京中武将眼里不过区区一个五品地方官,他日出兵遂州,难免帅将之争,内里不稳,如何伐外?
邬宁要借着徐山,在这些武将面前给慕总兵造势,至于徐山今日“玩忽职守”害慕徐行受伤这事,眼下是不值一提的。
丹琴趴在帐帘前探出头张望,见徐山领了赏赐,受了夸赞,那般大出风头,还有邬宁,眉开眼笑的,像是全然不记得有慕徐行这么个人,愈发愤懑不平,忍不住向慕徐行抱怨:“陛下也不说来看看常君……”
丹琴其实也知道慕徐行听了这话心里不会好过,可两个人老僵持着也不是办法,倒不如趁这个机会缓和缓和。
刚下过雨,被褥不干爽,更谈不上暖和,慕徐行打了个喷嚏,像是把身体里唯一的一股热乎气打出去了,脑袋发晕,眼皮滚烫,着实不想再为邬宁费神:“我困了,你早些回去歇着吧。”
丹琴无法,只好对角落里默默整理衣物的丹画说:“今儿个徐山和丹棋丹书他们都免不得要喝醉,委屈你了,夜里多辛苦些,有事只管来找我。”
丹画点点头:“姐姐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常君的。”
一众武将打了不少猎物,赶上邬宁心情好,开了恩,还命人在猎场宰了五头猪,三只羊,凡是个喘气的都出去凑热闹了,喝酒吃肉好不快活,可怜丹画还得值夜,丹琴颇为于心不忍,临走前还不忘说:“明儿个后儿个凡事都不必你伸手了,叫他们仨做。”
“哎。”
她出去,帐帘没掖严实,留了一道缝,有风进来。丹画起身过去掖帐帘,顺势往外瞄了一眼,在熙熙攘攘的人堆里,一眼就瞄到了衣着格外光鲜的邬宁和沈应,两人并肩而立,被武将们簇拥,脸上都挂着高贵又刻意平易近人的微笑,莫名有点“名正言顺”的意思。
丹画很快收回视线,问慕徐行:“常君还冷吗,可要再添些炭火。”
“嗯,添一些吧,也省的你冷。”慕徐行说完,便将身体转向了另一侧,被子从头盖到脚,一动也不动,真像是困极了,一翻身就睡着了。
可丹画知道他睡不着,外边那么热闹,那么吵闹,任谁一时半刻的也睡不踏实。
往火盆里添了几块炭,又添了点松枝,丹画起身将鱼肉粥倒进了白瓷锅里,打算用文火温着,倘若慕徐行待会饿了还能垫垫肚子。
营帐外。
邬宁面上笑的可亲可爱,心里头直骂娘。
这帮武将,真行,真会享受,大口吃肉就算了,还要吧唧嘴,大碗喝酒就算了,还一个劲啧啧,是要馋死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