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笔趣阁>女生耽美>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 第236章 藩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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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藩屏(1 / 2)

政事堂的三位凑在一起将祝缨的奏本看了看,又将随附的奏本也读了。

钟宜认为施鲲说的有理,这些奏本的细节很真实,钟宜在地方上的时间极短,也没有到过南方,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细节最难做假。钟宜知道皇帝调过祝缨以往的奏本,他也将南府以往的奏本调了看了,发现羁縻县令们的奏本的细节一看就知道是个“蛮夷”的口气。

施鲲道:“上呈陛下之前咱们也要有个章程。这是两件事,第一,诸夷觐见,这个事要尽快定下来,可以公开议礼。第二,设羁縻州,这个事虽不能耽搁,也不能仓促,同样也要有个章程,对外要保密。祝缨在彼,知悉详情,但也不能他要什么就全给了。朝廷威严何在?”

钟宜道:“这是自然。”

两件事的性质不同,第一件其实是个面儿,第二件是才是里,越重要的事情越不能公开,得到尘埃落定,直接将结果捧出来就行。当然,第二件事仍然要尽早报给皇帝,并且见皇帝的时候也要有个初步的建议。

王云鹤道:“诸夷排序。”□□上国藩属众多,每当外藩贡见的时候也有个次序,南方的獠人势力不强,排序就比较靠后。住宿的安排标准也要稍次一点,宴会上的菜也稍有不同。

施鲲道:“还有礼仪,入京之后先习演礼。”

他们嘀嘀咕咕,又将赏赐之类的事情也安排好,写个条子夹到奏本里,这一件事情就算过去了。等会儿拿给皇帝看,他们的建议是,让祝缨带着这些人进京来朝觐。皇帝应该也比较愿意,早在去年,皇帝就稍稍念叨过两句。当时大家都没太在意,心思都扑在了宿麦上,祝缨那儿也没对皇帝的暗示有所反应。

现在可以了。

然后是羁縻州。

施鲲道:“这个刺史,就是他了?二位有没有异议?”

王云鹤道:“他在那里有信誉。用熟不用生,派一生人过去设新州,恐怕不妥。”

朝廷在各族那里没什么信誉。南府,源自“南平县”,那另外三个县哪儿来的?人家獠人是苦主。这是远账。近账就是家家有血债。不是他们熟悉信任的人,很难打交道。

钟宜笑笑:“祝缨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辛苦耕耘一年,吃饭的时候不带上他,他必要闹的。”

王云鹤道:“‘赐失之矣。自今以往,鲁人不赎人矣。取其金则无损于行,不取其金则不复赎人矣。’他便是闹了,也不损其德。”

施鲲道:“他是自带酒食的,主人家当然不能饿着他。比那等干事时就缩头,开饭时进门就奔到主桌上点菜的贪戾之徒强太多。”

钟宜道:“那就是他了吧。他要了南府,就与各羁縻县不同,一个州,两种情形,不好区处。要么都是羁縻,全照羁縻来,要么就是统统编户。”

王云鹤道:“韦伯中入山亲见,其族既无文字,人又散居,怎么编户。其风彪悍,又不能放任。”

施鲲道:“若照羁縻来,这个刺史又无治所。”说着,他自己也乐了。祝缨这奏本把所有情况都给写了,讨要南府就是为了设羁縻州的。

钟宜道:“那也不能他要什么就给什么。”

王云鹤道:“钟公此言有理!所以我等才要先有个章程,我想,第一,羁縻之州刺史品级不能太高,就算个下州如何?”

下州的刺史是从四品,定下来之后祝缨就又升了。钟宜道:“好。”

再来是结构,这个羁縻州羁縻得不太正宗,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就是那些羁縻县,另一部分则是南府。政事堂不想全照着祝缨的方案来,王云鹤打算将南府四县分一分,给祝缨两个县,南平、福禄,也算对得起她了。

再从隔壁仪阳府抽出一个县来,与思城、河东凑成一个府,原州还是三府的格局,官员也不用大调。

现在就只有一个问题:南府现有的官吏怎么安排?调走?

钟宜道:“就让他们充实各地好了!”

再是羁縻州州府的官员,羁縻,就是朝廷不派官员,而是由本地的土著世袭统治。祝缨奏本的意思,她能做这个刺史。这就开了个先例,以后朝廷可以派刺史了!三位之所以愿意在这儿讨论祝缨的建议,正因如此。

刺史府的属官就又是另外一个问题了,还是那句话,信任。祝缨的建议是,就地筹建。大部分以本地人充任,小部分视情况而定。

三人议定,挟着奏本去见皇帝。

先说了祝缨请求上京的事情,皇帝对此很感兴趣,笑道:“年轻人里,属他能干,准了。怎么,还有事?”

施鲲递上了祝缨的奏本,道:“是。这一件也是与他有关,陛下请看。”

皇帝先看了他们写的奏本的摘要,身子顿时坐直了:“好!”说完才意识到另一个问题,“如此说来,南府羁縻的事情都是事实了?”

王云鹤道:“既然要携诸部进京,陛下可当面考察。”

陛下点了点头,然后细细翻看了奏本,道:“还要南府?唔,两县,舆图拿来。”

钟宜道:“臣已带了当地的舆图来。”

皇帝看那个舆,南平、福禄中间还有一个思城县,如果思城县不归新州,看新州的形状就像被从边上挖掉一块一样,皇帝点了点头:“这个可以。”

施鲲道:“章程详情,只是草稿,待其到京再使其详述,以定细务。”由于交通通信不便,许多事儿见一次面就得定下来,否则来回协调八百辈子都干不完。

皇帝道:“可。”

当即下旨,命祝缨即刻带“诸夷觐见”,同时让礼部和鸿胪寺来议其礼。而设新州之事,君臣很有默契地没有马上就提,而是各自在心里打着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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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宣旨的使者在路上狂奔的时候,祝缨已见到了甘泽。

甘泽到的时候两手空空,祝缨在书房里见的他。见面先问:“京里出事了?”

甘泽点点头:“是。”

“书信还是口信?”

甘泽道:“信在这里了,三郎先看。”

祝缨接了过来,先匆匆扫了一遍,又仔细地从头到尾细读了一回。心道:可真巧。

段琳这个人她可没忘,能想出这么个损招也是个人才。卞行这个名字,她也有点印象。毕竟当年在大理寺干过,只要当时在地方上做着官、判过大案的,她都看过,至少知道名字。印象里,这个人没什么出色的。

祝缨道:“总要你这样跑也太辛苦啦,你快好好休息休息。”

“不啦,三郎有什么回信,我赶紧带回去。哎,这话原不该我来讲,三郎离京城太远,有什么事儿联络起来真是来不及。你在此多年,能回去么?”

祝缨道:“看朝廷的安排吧。”

甘泽见她不接这个茬,也不再多言,先去客房休息,预备第二天再催一催祝缨,他好带着回信回去汇报。

祝缨却是有自己的主意的,她的奏本已经递上去了,就等朝廷回复了。朝廷如果同意了,那皆大欢喜,如果要给她讨价还价,稍稍降低一点待遇也是可以接受的。如果同意了设州,但要把她调走,这个州以后跟她没关系了,那她就要启动后手了。

她的这个计划不能跟别人讲,所以郑熹的信写得再诚恳,她也只能有“知道了”三个字可以回复。

索性就多留甘泽几天。她的奏本是发的加急,算一算日子,现在能到京城,如果京城重视——应该会重视——喊她上京,那批复应该在路上了。郑熹必能知道她要上京,甘泽就不必再拼命往回赶,可以从容返京。

只要让她上京,她就有九成的把握促成此事。

万一朝廷不同意,再让甘泽捎话回京,托郑熹想想办法。

总之,甘泽得留到朝廷回信。

祝缨将挽留甘泽的任务交给了小吴,小吴接了任命十分尽心。先攒了个局,凡京中跟着祝缨过来的人都要做东请甘泽喝酒。他们人也多,连请了甘泽三天。甘泽已起了疑心,小吴又要带他逛集市。

甘泽道:“你莫哄我,莫不是南府出了什么事?”

小吴道:“哪有?我是奉了大人之命请您老到处逛逛,看看咱们南府一天比一天好,您瞧,这是不是比您上回来的时候又好了几分?咱们的集市里也有稀罕物,您不捎点儿回去送人?”

甘泽道:“我才没功夫干那些个闲事呢。”

小吴道:“难道有什么急事?”

甘泽道:“你莫乱问。”

“那就是有大事了?有什么大事是不能对我们大人讲的?纵我没本事,大人是有办法的。”

甘泽道:“我与你说不通。”

“难道是郑侯府里?”小吴一惊一乍的。

甘泽嘴却很严,一点也没被他诈出话来。一个劲地问:“三郎究竟有何事?”

三郎正在忙着找灵芝!

头回见皇帝,不得带点儿见面礼吗?山里的土产得有一点,一般都是象征性的。祝缨选择了腰机织就的窄布、山中自产的稻米、茶饼、朱砂、有特色的银饰等,这些都是现成的,量也大。

在此之外,还要弄两样出彩的东西放在前面。

上次给皇帝送白雉已是几年之前了,这次她打算再送一对给皇帝。另外山里菌子多,再摘点!

真不知道这玩艺儿有啥好吃的!

灵芝本来就是入药的,这个仇文就很熟。塔郎县的高山上经常能发现灵芝,不过一般品相不太好。头人们的家里通常会存一点当地产的比较名贵的药材,郎锟铻就再出一株紫芝,喜金那里有赤芝,品相都不错,颜色饱满、个头也大。苏鸣鸾又抓了两只雉,齐活!

祝缨又开始打点行装,她自己也有一些礼物之类要带,预备仍是乘船上京,只要让她上京!

这一次,她本不打算带张仙姑和祝大的,一是路远,二来已经在山里有了别业了,他们可以去避暑。但是张仙姑仍然不放心她,总以为自己离女儿远了,女儿万一有事没个遮掩。

她又有说法:“咱们家在京里好些行李,我要带些来放家里。”

她现在将山上别业视为新家,京中那个当年住得十分欣喜的地方就淡了。怕祝缨不答应,她又说:“你金大嫂子她们也好久不见了,我这个年纪,见一面少一面。哪天突然到山上住了,这辈子就不得见了。”

祝缨想这次入京也没什么危险,又不忍她有遗憾,便同意了。

府里于是又打点行装。

祝大没事儿干,祝缨对祝大道:“爹,你帮我留甘大郎几天。什么时候我说能走了,什么时候再放他走。你别告诉他这是我说的。”

祝大极少能在女儿这里领到任务,慷慨地答应了:“包在我身上了!”

甘泽突破了小吴之后又遇到了祝大,对祝大是要有礼貌的,他又被祝大领着喝酒、喝茶、听戏……

直到京城快马回复来了:着即日入京!

祝缨大喜:“这下可准了!甘大!好消息来了!”

甘大郎正被祝大拉着听他讲故事,祝大口沫横飞:“说时迟、那时快,我一个箭步冲上去,将桃木剑这么一摆!嘿!你猜怎么了?一个纸人飘到了地上,哪有什么美人?是妖术!但是被我破了!我是谁啊?”

甘大郎听得直翻白眼,几天时间里,祝大已经捉过鬼、捉过妖、降过魔、给人延过寿了,现在他又让一个迷惑了富家子的纸扎美人现了原形。

祝缨含笑走了过来,甘大郎没好气地说:“你也来捉鬼吗?”

祝缨道:“我自己上京的事儿还忙不完,哪有功夫管鬼?”

“你要上京?!!!”甘大郎惊讶地问。

祝缨道:“是,这几天你也呆得急了吧?先前我没把握不敢对你讲,现在诏书下来了,可以对你说了。我这就启程,走水路,约摸两个月后到京,正好七月末。你要不嫌弃,与我一同走如何?”

甘大郎道:“三郎还是老样子,凡事都要准准的事才说。这么看来,三郎一准有办法了,我也就不必多操心了。我要快些回去给七郎报信。三郎到京,还能喝上我们府里大娘的喜酒。”

“怎么?”

甘大郎道:“七郎说,你正有事,别打扰你。咱们家大娘将嫁广宁郡王为妃,婚期就定在八月初。”

祝缨道:“你不早说!我都没有准备!”

甘大郎道:“你家那位令郎已将礼物送上,怎么会没有准备?好啦,你既无事,我便要走了。”

祝缨道:“稍等!我这里有一封信,请带给郑大人。”

还真是什么都准备全了,甘泽服气地接过。祝缨又给他备了若干小礼物,这是让他带回京自己用的。礼物就不用托他了,因为祝缨会自己进京。

前脚送走甘泽,祝缨后脚就叫来了项安、项大郎:“你们两个,将手上的糖拢一拢,我要带一些上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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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的事情祝缨提前就准备上了,诏书一下,再往山里传个消息,五天后就能启程了。诏书里让沿途驿站好生接待,无须祝缨再多费口舌。

祝缨又命人将小江和江舟叫了来,问她们要不要跟着上京。小江道:“我就不回去了,没意思。”房子都卖了,住哪儿呢?还住祝宅,当然她也愿意,但是祝缨看起来又有大事要做,京城颇有几个人认识自己,还是不要再回去给祝缨添麻烦了。

祝缨道:“你给小江(江舟)再讲讲功课,回来用得着。”

小江迟疑地看了祝缨一眼,问道:“大人又有什么安排了么?”

祝缨道:“你们等我回来就知道了。”

“好。”

祝缨又将伐了府衙、别业里的事务,别业交项安去主持,府衙交章炯来暂代。然后带着全家上京去也!

此行,她带了祝炼、祝石,却将苏喆送回阿苏县的家里。此事令苏喆不太满意,苏鸣鸾却心中感激——安排周到。万一她遇到不测,则自己的女儿还是安全的。

祝缨带着苏鸣鸾、仇文、山雀,以及路果、喜金的儿子等人上路。

张仙姑自认路途已熟,与苏鸣鸾讲沿途见闻,不时告诉她还有多少里就要到水驿了,从水驿走多久才能再转陆路,然后再走几天,那就是京城了!

苏鸣鸾等人此生从未见过那么大的船!

以祝缨的品级,如今能乘的船就不小了,又因有诏,命将苏鸣鸾等有好生带到京城,船就尤其的大而多。祝缨也没浪费这次“公差”,南府与各族的商人也带了一些,一路浩浩荡荡的往京城进发。

与此同时,京城又是另一番的景象!

祝缨这边进京的消息是明发的,稍稍关切的人都知道她要回来了。对此,各人又有各人的想法。政事堂知道全貌,命人将“獠人”各族的记载都翻出来看看。找出来却发现,其中大部分详细的、看起来可靠的内容都还是祝缨给整理的。另有一部分是一些官员偶尔在奏本中提到的,很少。比较多的是另一类:军报。几十年前曾有一战,于战况的描述里提到了一点。

但是过去得比较久了,当年的头人现在估计也都不在了,里面关于各族的情报可用的不多。

钟宜在政事堂里最年长,他忽然说:“我想起来了!当年随军出征的,好像还有人在呢!”

说起来几十年,其实阿苏洞主那辈的人小时候还见过这场战事的结束。朝廷中的军将,如果当时年轻从征,只要不太短命,现在应该还有。

设州的事情不能马虎,他们往前倒了几十年,果然找到了几个当年在军中做小校,如今已是“将军”的人。朝廷不兴一到年纪就让人回家,干到七十了才能申请休致,大部分人是干到死。

施鲲道:“我常在朝上见到孙将军,难道他也是当年的人吗?”

钟宜道:“是。”

他们又将孙将军叫了来问。

时隔多年,孙将军须发皆白,仍然说:“其人顽愚凶悍!不通人语!或斫长者之首,斫放壮士之血,谓之祭天!又曰敬神!”

将獠人怎么凶狠怎么说,怎么不讲道理怎么说。又说獠人在深山里,穷山恶水,比烟瘴之地还糟糕……

王云鹤问他记不记得是什么族这么干的,孙将军道:“他们的名儿不好记。”

钟宜就念了几个族名,问他是不是,孙将军道:“有些像,穿蓝的好放血,穿黑的好砍老人头。”

衣饰对了上了!可是这习俗……

三人不动声色,放孙将军走,王云鹤转眼就把赵苏提到自己的府里来审问。

赵苏被人从国子监里薅到丞相府,路上还想是不是义父出什么事了。到了丞相府才知道是舅舅家的旧账,他忙说:“义父已与各家约定,不得以人牲祭天!他们都发了誓的。绝不会再犯!此事学生知道!不但舅舅家,就是别家,也是这样的。其余人家,可怪不到义父头上。”

王云鹤内心欣慰,面上仍然严肃,再三向赵苏确定,然后说:“他就要来了,你秋天就能见到他了。”

赵苏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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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缨果然在七月末抵达京城,她没有马上进城,而是奉命先在京外驿站等候。然后由礼部、鸿胪寺派人来安排,鸿胪寺派了个典客令,礼部派了个主客郎中,足见礼部是“自己人”。

典客令着青衫,主客郎中是红袍,两人都是一把胡子了,对面祝缨从台阶上走下来,仍里是面白无须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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