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行辕都很高兴。
祝缨管的事越多、权柄越重,跟随她的大家就越好。上上下下都在准备着庆祝,厨下加菜,人人都整理仪容。心思活络的已经在准备礼物了。
祝缨写了半天的奏本出来,他们已经将席面准备好了。
今年的主宾当然是余清泉,他比祝缨差着好几级,但又是“天使”,因而与王刺史一左一右坐在了祝缨的两边。王刺史举杯为贺,祝缨也微笑点头。
王刺史见她从不大喜大悲,心下感慨:这养气功夫,多少人一辈子都不能够有呢。
再将目光往下面一扫,只见南人北人、男人女人交错落座,竟有了一丝诡异的和谐。
此番大战之后,朝中怕不是要再多一位新贵了。
王刺史又看看陈放,再看看顾同,再过个几年,这些人便能成为中坚,祝缨的势力也就差不多成了。虽然还嫌仓促,但是只要祝缨不早亡,恩同父子如臂使指。
正感慨间,余清泉又向祝缨道贺。
祝缨道:“是我多事,不想陛下竟又委以重任,实在惭愧。”
余清泉道:“朝中正缺像您这样的人呢。”
众人又是一番恭维,余清泉也看到了苏喆、祝青君、项安等人。这其中祝青君、项安都是没有官职的,余清泉也没有提出异议。
待到宴散,祝缨去到余清泉的客房。余清泉已经换了一身便服,见到她来忙让了座。祝缨坐下之后拿出奏本,来交给余清泉。
余清泉扫了一眼封面上还很新的墨迹,道:“这么快就拟好了稿子,您果然是精明强干!”将奏本郑重地收好。
祝缨道:“尽我所能罢了。”
余清泉又道了一声辛苦,继而说道:“您席间还有女子,观其情状也是领职事的么?还如梧州一般?”
祝缨道:“是啊,让她们领一领妇人搭把手。”
余清泉神色凝重地问:“北地征发,已经要动用妇女了吗?这场仗竟消耗至此了么……”
祝缨摆了摆手:“还不到力竭之时。你多任任地方就知道了,说是征发抽丁,看着都是抽的男丁,实则平日里也会征发妇人的。北地用些当地妇女,比从外地再征丁过来强。旁的不说,一路过来的损耗就吃累不起。”
余清泉点了点头,感叹道:“这场仗能利落地打完就好了。据您看,前线怎么样?如今的官军又是如何的呢?”
他们都是文人出身,指点江山也是意气风发,吃了几次亏之后也吸取了教训。
祝缨却不打算同余清泉交这个底,余清泉能做主吗?
不能!
那她跟余清泉废什么话?该说的都跟王云鹤说完了。
祝缨道:“经郑侯整顿之后,好得多了。”
余清泉小声嘀咕:“相公早说要改兵制,他们推三阻四,以致弄成如今的局面。还累得您千里奔波。早改了,忠武军多操练些时日,必不致有如今的情状。几场仗下来,必有人借机销旧账。”
祝缨笑笑:“眼下先把胡人挡回去是正经。”
余清泉又嘀咕了几声,抱怨着这些将军的旧事,说得都对,譬如冷平辉,之前那仗打得像傻子一样。又譬如他们私底下不知道侵吞了多少粮饷。
祝缨一直安静地听着,偶尔说一句:“好在已经换了人了。”
余清泉最不满的是这些人对王云鹤的攻击:“只可怜了相公……”
祝缨道:“王相公如何了?”
余清泉摇了摇头,低声道:“相公突然改了路子,说,与其与他们胶着,不如一地一地地做好。眼下正在经营扬州。”
祝缨微愕,旋即道:“他放得下身段。意料之外,倒也是情理之中。”
“一位相公,亲自过问一州的事务。我们看着心里也难过,只恨自己无能。”说着,把眼睛定定地看着祝缨。
余清泉与冼敬等人数次议及祝缨,恨不能其为己方所用。祝缨能干是真能干,平日里也对王云鹤颇为亲近回护,行事也还算正直,却总不肯明白无误地站在王云鹤这一边。
虽然理解郑熹对祝缨有提携之恩,但是君子小人之争,哪能不清晰明白呢?
祝缨依旧不接这个话,就算站在她眼前说这个话的是王云鹤,她也不会就点头答应了。
她缓缓地说:“豺狼当道,残民以逞,我辈当努力。”
余清泉有点振奋,道:“正是!不知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世情如此,只怕孤掌难鸣,不如结二三同道,上报天子、下安黎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