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挂钟每到半点有啄木鸟跃出小木门报时,凌晨两点半,月华如水。
湿发被包裹成团囚/禁在干发帽中,钟浅夕双手捧着手机发愣,既没回复陆离铮的朋友圈,也没有敲开好友的对话框,屏幕冷白的光照亮女孩子姣好面容。
如果有面镜子的话,该能映出少女尚未消散的愁绪。
陆离铮在身旁的时候不敢多做表露,深夜则肆无忌惮的任由情绪冲撞。
一片静谧里,提示音被扩大数倍。
寻旎先私聊的她。
(づωど)旎旎:[截图]
(づωど)旎旎:[我浅,你不要告诉我,陆离铮改的这个昵称跟你没有关系。]
钟浅夕作息相当稳定,平时十二点以后是肯定联系不到她人的。
今夜全无睡意,也可以敷衍装睡,可她没有,坦然对答。
(づωど)浅:[是跟我有关,我晚上加了他的微信,他问了我表情什么意思,可他没有通知我他自己会改成这样,或许是觉得表情可爱呢?]
(づωど)旎旎:[……你要这要说,那的确是可爱炸了。]
“正在输入中……”足足持续了两分钟,寻旎才发出来。
(づωど)旎旎:[我对陆离铮这个人还是抱有原来的看法,像他这种人,你平时看看就得了,别真的上心。]
钟浅夕眉眼低垂,长睫的阴影敛大半神情,寻旎直言相劝,句句都是为她好,可她大概率听不了这句劝。
她回寻旎:[你是对的,可我不在乎。]
不是没有尝试过远离,可还是义无反顾的想靠近,活到今天失去良多,剩下的就想尽可能贴近抱紧。
哪怕终将落空。
(づωど)旎旎:[ok,问题不大,随我们浅开心就好,我会无条件支持你的任何决定。]
游说未果,就举旗支持,挚友莫过于此。
夜风穿过半阖得窗,鼓起窗纱,钟浅夕按亮书桌的小夜灯,温暖的明橘色散开来,她翻开手帐,起笔写日期的时候特地落了昨天的。
[2015年9月27日,中秋节。
今夜月色很美。]
刚写下两行,就有水痕洇湿纸页,墨色如花绽放。
钟浅夕吞了口唾液,轻柔地嘟哝了句,“还是该去把头发吹好,都滴水了。”
她撕掉那页手帐团成团扔掉,起身去吹头。
速干帽缠得紧,甚至还没有完全湿透,她扯下的时候顺便抹了把脸。
长发要吹干需要点儿时间与耐心,钟浅夕经常懒得吹,会特地在睡前三小时洗好,叠两层厚毛巾在肩头,开窗等它自然干。
热风呼啦啦的炙烤着头皮,手指拨弄了几下就觉得不耐,又是把贴头皮的地方吹干就先放弃了。
夜风乱翻书,手帐没有停在撕掉的空白页。
而是被停在了“2015年9月1日”的那天。
钟浅夕倒吸一口凉气。
当天她落笔写:[我不知道他身上发生过些什么,才能从小时候的光风霁月变到现在这样混不吝的样子,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放弃大好前途退学,重头再来……]
今日弄清楚了大半,吞下的明明是陆离铮拿躯体打磨过的钝刀,还是疼得厉害,一口血闷在喉间。
钟浅夕全然理解陆离铮改变与放弃的理由,旁人说得什么前程似锦啊、宏图大展啊、多是忽略了个体需要付出多少努力的臆想而已。
当命途把你搓圆捏扁、煎炸煮炖都来过一遭后,人该有权利选择任何一种生活方式。
或许他们从始至终都是同一种人。
钟浅夕再起笔,还是如旧的日期。
[今夜月色看起来很美。
隔了十天,又见到了陆离铮,在福利院,他的拥抱很温暖,我甚至不那么想挣脱开来,一起吃了饺子、做卤味、被带去兜风、山顶赏月。
……
据说中秋是团圆的节日,我知道我根本无法团圆,幸好陆离铮在我身边,可我宁可他不要在我身边。
今夜的月色或许很美,可我只顾着看向他而已。]
****
错过了平时的睡眠时间点,钟浅夕睁眼盯着天花板,困意无影无踪。
枕边的手机屏幕亮起微光,她抓过来,是通来自陆离铮的电话。
凌晨三点四十二分。
右划接通,覆在耳侧,不待她出声,低哑磁性是嗓音就先传了过来,“怎么还没睡?几点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被你吵醒的?”钟浅夕柔声细语地回。
“没有吧。”陆离铮倦懒答,“我之前试过连续三天凌晨十二点半给你打电话,都是关机状态,由此可见你是个睡觉会关机的人,起码会静音。”
钟浅夕无言以对,“……”
陆离铮压低了声线,带着丝不易察觉地宠溺,温声问,“是睡不着吗?”
“嗯。”钟浅夕鼻音哼。
“抱歉。”他认真道歉,“大过节的,说了些沉重的东西。”
钟浅夕单手搂住抱枕,用脸蹭了蹭,脑袋半埋进去,小声撒娇,“我睡不着,想听故事。”
“鬼故事行吗?”陆离铮轻笑了声调侃。
她噎住,思忖片刻乖巧答,“也……也可以吧。”
“你怎么就那么乖?能不能有点儿要求?”陆离铮温柔哄,“那躺好,把被子盖上,闭眼,给你讲童话吧。”
那边有稀稀疏疏的脚步声与抽东西的声响。
“《小公主》弗朗西斯·霍奇森·伯内特。”陆离铮喑哑悦耳低音炮,带着缱.绻与蛊惑绕在耳侧,他读得很慢,抑扬顿挫,噙着温柔情绪。
“从前,在一个阴暗的冬日,黄色的雾那么浓密、厚重地悬挂在伦敦的街上,路灯都点亮了,商店橱窗的煤气灯也白晃晃就跟晚上似的……”
陆离铮就那么一直念下去,直到听筒那侧传来匀称的呼吸声,推测到女孩子睡着了。
钟浅夕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坠入梦乡的,无梦好眠到天明。
醒来时手机已经没电了。
她充好又开机,发现凌晨与陆离铮的通话时常多达370分钟,这意味她睡着后陆离铮并没有挂断。
切断的原因大概率是因为自己这边没电自动关机。
钟浅夕盯着那串通话时长,心悸不已。
她不肯定自己是否说过梦话,也不敢想象陆离铮如何在夜里听着自己的呼吸声到天亮。
裹着被子把头埋进去,到呼吸不畅才红着脸钻出来。
****
附中之所以规定十一后才开始晚自习该是深思熟路过的结果。
今年九月的假期与活动都多不胜数,开学没两天就是中国人民抗战胜利70周年,全国放假一天,中秋后再三天就是国庆七天。
中间还要囊括教师节、篮球赛、校庆、运动会等活动。
中秋逢周日,原本是不多休息放假的,奈何附中在中秋的前一天五十周年校庆,占用了星期六。
校领导大手一挥,给大家调休了周一,周二再上半天课,下午篮球赛决赛,周三运动会一天,就直接国庆放假。
这种人性化无比的安排被高二和高三戏称为“末日最后的狂欢”。
钟浅夕由此获得了把时差颠倒回来的资格,不必顶着熊猫眼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