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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烟霞(1 / 2)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理工附中是省内前几的学校,每年都会有不少自主招生名额,对接的沐城理工大学更是可以直接校内考试给到提前批录取保送。

自主招生按照学生个人意愿交申请表,综合之前的大考成绩予以笔试资格。

陆离铮手握竞赛国奖,走得是特殊批次,不需要过面试笔试这茬,而钟浅夕填了沐城理工。

公示当天她就直接敲开了教师办公室的门。

上面没她的名字,这不该,也不能被她接受。

绝大多数人都不会认为获得笔试名单上没钟浅夕有问题。

因为怎么看,以她的成绩都应该去搏一搏更好的学校,而不是提前签保送。

这是万无一失的黑幕行为。

教师办公室并非单人间,还有别的老师在,老钱抬眸看到钟浅夕的那个瞬间相当坦然,仿佛早料到她会来,他从书架中抽出个档案袋,直接站起来讲,“我们换个地方聊。”

秋日午后的阳光刺目,哪怕是阖眸都挡不住光影的斑点,钟浅夕跟在老钱身后,侧目去看窗外的秋意。

几朵柳絮散在蔚蓝天幕,安静得如同暴风雨的前兆。

钟浅夕好学生许多年,第一次见到大家口里的“小蓝屋”。

据说蓝色是让人身心舒适的色彩,附中专门用来谈话的单间就是蓝白色调的。

老钱弯腰拿了两瓶矿泉水,不太自在地坐下,喊她也一起坐。

钟浅夕摇摇头讲,“我就不坐了。”

“你坐吧,要说的有很多很多。”老钱长叹了一口气,无奈道。

于是钟浅夕隔着办公桌坐到老钱正对面,窗明几净,下午的西楼光线绝佳。

老钱迟疑着从档案袋里抽出两张照片,摊到桌面。

钟浅夕一眼就认出了上面的人,是张tōu • pāi角度,拍到的是她和陆离铮在咖啡厅喝下午茶,另张是一起逛超市的场景,但她印象里这条裙子只穿过两次,逛超市那次小芷是在的。

如有必要,完全可以拿手机里的图片证明这是个三人正常日常活动。

“有人匿名给我寄了这两张照片,举报你和陆离铮早恋。”老钱转着矿泉水瓶,平日里弥勒佛般的笑容全无,肃然说。

钟浅夕镇定地抬眸反问,“所以呢?我是很喜欢陆离铮,在我这个年纪单方面喜欢什么人,算错吗?暗恋违反了哪条校规呢?”

她字字珠玑,给自己鸣不平之余又在努力将陆离铮往外摘。

“你也不用太激动。”老钱摆摆手,平和回,“这条举报被我压了下来,因为我感觉什么都证明不了,陆离铮根本不太来上课,也不是情书暧昧短信的那种实际往来,你们俩都前途大好。现在是关键时期,没必要为了这个闹心,我会给你看,只是想通知你一下,有人盯着你,你千万要小心。”

直觉没有让钟浅夕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她听见老钱继续将,“我看你教了沐城理工的提前批录取,我和几位任课老师聊了聊,觉得你应该有更好的前途,所以给拿了下来,后面还有很多好大学的自主招生……”

老钱又掏出她过去的成绩条转给她看,“你虽然没有竞赛奖项,但之后我们可以争取清北降分三十分这个项目,老师接下来说话可能很难听,但这都是为你好。”

钟浅夕面无表情的当个倾听者。

老钱又加码提起,“我以前教过的学生意气风发,竞赛拿到了保送资格,可就是想搏一搏,后来还是上了清华,你不要有太大压力,保持就好。”

钟浅夕目光无神,颤着音冷清答,“他英雄好汉,而我只想自保,前途很重要,我耽误不起的。大家现在把我捧得那样高,如果我摔下来的话,没人可以接住我。”

老钱默然。

钟浅夕哑着声说下去,“谁敢说我肯定能上清北呢?连我自己都不肯定。沐城理工算东北最出名的理工科院校,在这边就业率非常可观,我只想安稳的有书读,能离家人近点儿方便关照,如果我想上清北,应该会选择保研或是考研这样稳妥的行径。我这一生没有远大抱负,离家近、就业好就足够了。”

“不是你想的这样的,你不要妄自菲薄,依照你的能力不搏清北,也可以试一试交复吧?”老钱没放弃,嘴皮子磨破,说的苦口婆心,核心思想离不开说教的那句,“这都是为你好。”

“老师知道你家里条件不太好,可这不是你直接走下坡路选择堕落的理由。既然原生条件不够优越,就应该付出更多的努力、站到更高的地方,以后才有能力改变自己的境遇。你现在才十几岁,有努力,不多拼一拼,想什么呢?别的事情都可以先放一放,长大就明白了,现在的海誓山盟根本什么都不是。”

言外之意溢于言表。

老钱维护自己的学生,所以压下钟浅夕和陆离铮早恋的事,可他主观认为钟浅夕会提交沐城理工的保送,是因为陆离铮,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不是错,可牺牲大好前途是错。

为人师长绝不许这种事情发生。

钟浅夕很平静,她昂头透过窗口看出去,蔚蓝的苍穹已然没有薄云,炫目阳光打下来,落了满身。

她阖眸,想起往昔种种。

弹不出就不用吃晚饭的钢琴曲,不被母亲信任的眼神,因为你姓闻,所以必须优秀……无边无际的汪洋,溺水的窒息感,歇斯底里弄不清自己姓氏名谁的绝望,最终唇角扯出抹倦怠笑容。

老钱耐心的等着她“想开”。

钟浅夕缓缓扭头,对上老钱殷切的眼神,跑语连珠的吐露出心声,“所以老师您的意思是,如果一个人她生来没有拿到比较好的牌,就必须要牺牲掉更多的东西,来赌能不能把这张牌换掉是吗?因为我家里的条件不尽如人意,所以我应该贯彻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长眠的思想,点灯熬油,直冲清北,一年败北冲两年,两年不行冲三年,等毕业了以后赚钱,努力让我家里过得更好对吧?因为我家没钱,所以我根本不能反抗?”

老钱眉头打褶,游说道,“倒也不是说生前何必睡,但人往高处走,你跟陆离铮与汪何他们这种人到底不一样。”

语气里颇有几分怒其不争的指责。

钟浅夕嗤笑,想问我们究竟哪里不一样呢?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相差却是天与地。

被黑幕的那位叫汪何男孩子有的家境我也曾经拥有,远比他要显赫得多得多。

可我在成长的过程中并没有想过夺取他人努力的成果出头,是人跟垃圾有本质区别,而不是我和他们不一样。

过去数年里我还不够努力吗?怒我不争,那到底要怎么样才算争呢?

不是我本人不如汪何,是我现在的家庭条件远不如汪何。

可我终其一生,可能都无法再达到时代背景下的家族原始积累,所以我就活该认命吗?

所以所有和我一样家境不好的人就活该被违逆思想,接受不公吗?

“可以。”钟浅夕扶着椅把站直,对着老钱九十度鞠深躬,“谢谢老师对我的保护和对我前途的仔细考量,但我依然不准备接受。您给我的建议的确是为我好,可我自己知道,我多读一天书、多往上追寻所谓学术名校一步,我父母就要多在汪洋上辛苦劳作一天。说我短视也好、不懂事也罢,您别再管了,我不会让您为难,这件事情我会以我自己的方法解决,不再劳您费心。”

老钱怔然看着这位得意门生,她素净姣好的面庞浮动着哀容,站的很直,脊梁像是把利剑。

他其实为了钟浅夕竭力争取过,争取到的结果是她九成九能拿到更好学校的降分机会。

钟浅夕离开时仍保有相当的礼貌,柔和的问过老钱是否还有事情要和她说,得到否定答案后轻手轻脚地掩好了屋门。

少女穿过忽明忽暗的走廊,拾阶而上。

顶楼的实验室少有人来,空旷的回荡着脚步声,钟浅夕走到最中段倚着墙蹲下去,搂着膝盖将脑袋埋进臂弯。

她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心思重的可怖,她明知道选择和陆离铮交往,以后势必要回去帝都,进入他的社交圈。

钟浅夕这个身份本来就撑不到天长地久,深思熟路后又觉得没什么可怕的。

哪怕现在是母亲和代替她的那位女孩子都站到她面前来,她也不会退半步,而是会挺起胸膛发问,“为什么抛弃我?为什么找人替代我?”

总当有此一问,我即是我,给我理由。

钟浅夕没想到先来的是保送资格的争夺,过去很多日夜里她点灯熬油,来维持成绩不往下坠,就是为了稳定的拿到保送,然后是没然后了。

你足够强,所以让出来,你得搏一搏啊,单车百分百变摩托当然可以。

可后面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呢,谁能拍着胸脯和她保证,摩托就肯定不会成单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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