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轰然倒地的那位是位高血压被医生责令禁酒,但坚持酒肉穿肠过的中年男性,闻家的宴会设置周到,自带一队精尖医护人员,来客如曲楚和林故若从前也都是读临床的,急救方面都能搭把手。
万幸的是人没什么事情,很快就恢复了生命体征,被送回家修养,宴会顺利推进下去。
不幸的是倒地的那位竟然不是陆离铮,这让钟浅夕比较挫败,认为自己拂面的气人的水平还不够高。
她其实有点儿懊恼,懊恼的原因发到网上应该会得到许多回答。
[我要甩了我男朋友,可是我和他共同抚养的金毛应该怎么处理?我想去人留狗,有没有那种不说话就能让他把狗留下的办法?]
钟浅夕不乐意和陆离铮再有过多的交流,更不想歇斯底里,相爱一场,体面点儿好聚好散就挺好,但汪崽和小芷得留下。
她不在乎“闻越缊”究竟用了什么理由让陆离铮在先答应她邀约的那天前去赴另个人的约。
在陆离铮作出抉择,是“闻越缊”而不是她的那一刻,永远不值得原谅。
钟浅夕是突发奇想的邀请人过来的,她昨天午睡醒来后对着斜阳发懵,稀里糊涂地写了张请柬卡,接着就被舒悦窈喊去家里看电影顺便解决了晚餐。
惊悚悬疑片全程没有尿点,无暇分心,反应过来时手机短信显示物品已送达。
速度快得惊人,没辜负“极速达”的名头。
也挺好。
彻底为钟浅夕映证了她内心对离散的接受程度,数年里生活反复锤炼,迫使她必须迅速适应和接受分离。
人生就是要继续的,难过也得继续过,管你接不接受,过去她反复在察觉到不对的时候与陆离铮冷战、思量过放弃,直到得到了最最最偏心的宠爱,才抹杀掉那些要离开的想法。
快刀斩乱麻,钟浅夕断得多,熟练工。
陆离铮不是风儿,她也不是沙,缠缠绵绵到不了天涯,扬了就扬了。
这些年他都没能真正生日时精准的给到过祝福,难免介怀无奈,可今天陆离铮问真的生日快乐,在钟浅夕听来普通的像滴落在水洼里的雨滴。
不痛不痒,涟漪被风一刮就无影无踪了。
今天全世界都在祝她生日快乐、万事顺遂,钟浅夕决定了,顺遂的开始,先把汪崽的抚养权要回来。
人得滚,金毛得留下,她还得枕着肚皮午睡呢,绝不能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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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馆的花园偌大,深秋草木枯荣,闻宅的却迟显衰败迹象,针松萌出新芽,灯火透过叶片投射出斑驳树影,钟浅夕踏碎,仿佛踩着白日的天光。
她不费吹灰的在侧门出口的围墙下看到那抹熟悉的颀长背影,陆离铮背着身,指间明灭的星火暗夜里闪烁。
清寂的月色拂在他宽阔肩头,仿佛无声无息地落过场细雪。
钟浅夕顿步,目光描摹过他的轮廓,夜色吞噬掉某些不该出现在这瞬的情绪,算来这是他们人生里第三次重逢,那些为他辗转难眠的旧夜变得不值一提。
或许还是喜欢的,可当下她实在没有耐性再与陆离铮这个人相恋另一次了。
陆离铮鬼使神差地回眸,逆光看向拾阶而下的神明,冲他信步而来,他双指捻灭烟头,冲着去风向吐掉清白烟圈,继而去解外套的扣子。
往日灵活的手指突然变得笨拙起来,越急越乱。
“啪”陆离铮直接用力扯掉最后一颗纽扣,脱下外套抖开,喑哑道,“外面冷,你披上吧。”
钟浅夕淡笑,挡开他的手,一字一顿,清寒回,“不必,9月27日,沐城的凌晨只有7度,今天也并不算冷。”
陆离铮悻悻收回,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沙哑道,“抱歉。”
侧门的照明灯不立墙边,光蔓到半身即停,钟浅夕饶有趣味地观察着陆离铮的表情。
人瘦了一些,使得棱角分明的五官更深邃,漆黑深邃的凤眼里载满温柔,可细看又能自中读出几分怆然。
陆离铮这种长相,哪怕满头泡面卷披麻袋都是好看的。
谈不上恨,只是很失望,钟浅夕失望的后果很可怕,她的失望是年幼时可以彻底放弃回帝都的可能,况陆离铮呢?
“你别再对我说抱歉,我不想听。”长睫轻颤,钟浅夕沉吟道。
陆离铮薄唇开合,稀薄的白雾飘渺无踪,“我可以解释那天为什么没去找你。”
宴会正散场,隐约能听见前厅寒暄的辞别,飞蛾三番五次地撞向门廊的明亮灯球,直勾勾地从虚空坠落。
“所以呢?”钟浅夕扬唇角嗤笑,昂首对上陆离铮幽深瞳孔,高声嗔问,“所以呢?是今天你陆离铮要说,所以我就必须要听对吗?凭什么呢陆离铮?”
陆离铮哑口无言,怔了半晌才摇头答,“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么样的呢?”钟浅夕叹了口气,风顺着开衩鼓进旗袍的下摆,却感知不到任何外在的温度。
她比周遭的空气还要冷。
有的事情理智可以理解,可感情上绝对无法接受。
“陆离铮,我之前问你有没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骗过我,你对我撒了谎,这个谎。”钟浅夕话说到半截被打断。
陆离铮摇头否认,“不是闻越缊,我和她真的没。”
钟浅夕同样打断他的后话,上前一步,眸光流转,逼问道,“所以撒谎的究竟是什么呢?”
四目相对,无声的对垒持续了很久很久。
泠冽的冷杉和着浓郁的尼古丁气息肆意随着北风望鼻腔里窜,负面情绪不断反扑,彻底钟浅夕把脑海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扯断。
她微不可察地吐出那口郁结于胸的闷气,无可奈何地说,“算了。”
“可我算不了。”夜雾里陆离铮沉哑而简短地答复。
骨节分明的手在快勾到纤细柔荑前落空被甩开。
潇洒自如的心理建设全线崩塌,钟浅夕听见胸腔震动,不由自主的发出诘责,“你知道跟你交往之前,我曾经多少次劝自己算了,然后因为实在很喜欢你,告诉自己只要是你的话,错也是对,吞刀我也甘之如饴吗?你不知道的。”
“你真能设身处地的明白我生日时候你对着另一个所谓的‘我’说生日快乐时,我的绝望吗?”
“那天我沐城暴雨,银沙滩的海水不断上涌,我前半夜提心吊胆怕你出事,后半夜哭到哽咽发抖,这些你都知道吗?你就只成全了你自己,你英雄好汉,恩义两全,我又算什么呢?”
泪在眼眶打转,倔强地不肯落下,钟浅夕红着眼圈,模糊到看不清陆离铮的神色。
她毫不在意,黯然说下去,“你青梅竹马是我,被哈里森言语骚扰威胁是我,相爱一场,到最后你没有坚定的选择我。”
捅刀这事,只有第一下特别困难,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见血后反而顺畅,下一刀只会更深,血花四溅才痛快淋漓。
“感谢你让我彻底明白了,人类从经历里唯一吸取的教训就是人类根本不会吸取任何教训。”[1]
“你陆离铮其实根本不会爱人,你的苦衷是你的,对我来说就只有伤害是既定的,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来、不知道转机几时能到,茫然里无头苍蝇般乱撞,绝望到宁可直接死掉。”
陆离铮面无血色,失措地望着她,无力为自己辩解半句。
钟浅夕眨眼,珍珠滚落,洇湿旗袍襟口,她缓缓说下去,语气亦渐归平静。
“陆离铮,我等不了你学会了,你成长不该拿我单方面的痛苦兑现,我们分手。”
“不行。”陆离铮断然拒绝,涩然念着,“除了分手,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是吗?”钟浅夕惶惑地想起这次交流的开端——汪崽的抚养权之争。
陆离铮颔首,喉结滚动,肃穆答,“是。”
钟浅夕梨花带雨,轻声细语问,“那你把汪崽给我养?”
“可以。”陆离铮不假思索应。
“君子一言,陆离铮。”钟浅夕得到满意的答复,哭腔一扫而光,笑容绚烂。
她退开半步,将两人的距离拉开,漫不经心地补充说,“热知识陆离铮,离婚需要双方同意,分手只需要单方,所以我们还是分手了,轮不到你不同意,汪崽归我,江湖不见。”
语毕转身就走。
陆离铮提步跟上去,被门内闪出的闻落行劈手横挡。
宴厅的光刺眼到不可逼视,陆离铮凭着直觉用左手去格挡闻落行的击打动作,更多的心思都追随在那个不徐不疾走远的身影上。
闻落行单手扯松领带,沉声呵,“敢问陆少是想在我家对我妹妹做些什么吗?”
陆离铮一言不发,他没资格对闻落行动手,更不能搅乱这场迟来的生日宴。
只能咬紧牙关无奈眼睁睁看钟浅夕走。
女孩子半蹲在卡座前,解开了汪崽的系绳,亲昵的搂了搂它。
侧颜的光影美得像幅浓墨重彩的油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