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进宫一是庆功,二是薛崎要跟陆绥铮说那起意外。
庆功宴上皇帝并未多提,等午后将人散去,皇帝将陆家父子俩单独留了下来。
薛崎自知此事是宫中对不起陆家,所以艰难地启齿,说了那件事后便等着陆绥铮的反应。
如薛崎所料,这位极难讲情的镇南大将军一听宝贝女儿受了伤,不说是大发雷霆,也称得上是火冒三丈。
大抵是顾虑着君臣情谊,不曾对薛崎当面发火。
陆绥铮隐忍着怒火,陆长缨却是年轻气盛,急切追问了更多的细节。
薛崎对个中内情也不算十分了解,只能将薛执告诉他的一五一十都讲了清楚。
他安抚父子俩说,陆夕眠前几日还进了宫,他瞧着情绪尚好,没有郁郁寡欢。
至于今后耳朵听不听得到的事,薛崎没敢明说,只说还需看今后的养护情况。
“此案朕当初交给了宣王去查,本想着今日由他来向二位详细地说说,可惜……”薛崎苦笑道,“宣王的身子一向不好,今日早上府上来人说,半夜又发起了高热,到现在人都没醒。”
陆绥铮从思政殿里出来,带着儿子就往回赶。
路上陆长缨一直在自责,说他当初就不该跟着父亲上战场,若是他在,就一定能保护好妹妹。
陆绥铮一语未发,他坐在马车里,拳头紧攥。
眸色极黑,他冷着声音:“这事我还得亲自查查,方才陛下说是宣王负责?”
“嗯。”
“很好,你现在就随我去趟宣王府,我倒要问问宣王是怎么回事。”
皇帝说宣王起不来,那他就亲自上门去问。
他倒要看看宣王究竟是真的起不来床,还是躲着他,不想见他。
陆绥铮打定主意,叫车夫改道去宣王府,而后再回家。
安排好后,余光瞥见长子竟在一旁偷偷抹起了眼泪,顿时无奈不已。
都已经随着他在战场上历练这么多年了,人前是个能提枪上阵斩杀敌国首级的少年将军,跺一跺脚吼一嗓子也能喝退敌军三里。
可人后,一提起远在京城的家人和亲妹妹,小将军就开始要哭鼻子。
一边抽嗒一边自责地说自己没能好好照顾妹妹,对不起死去的母亲。
还老说什么虽然先有国再有家,可他依旧是对不起陆夕眠。
陆绥铮虽不是头回见长子红眼睛,但仍不是很适应。他实在想不通自己一个铁骨铮铮的硬汉,怎么会有这么一个爱哭鼻子的儿子。
“说了多少回,大男人不许哭哭啼啼。”
“父亲,我忍不住呜。”
母亲当初可能把他生得眼泪太多了,戳到那个点上时,刚一开口就呜咽,这不是他靠着理智和锻炼就能改正的。
“等会你收着点,别吓着你妹妹,若真如陛下所说,夕眠心情很好,早就走出来了,你这一哭又勾起她伤心事。”
陆长缨不想叫妹妹伤心,连忙擦干泪花,他想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定不会坏事,可刚一张嘴,哽咽声又不争气地冒了出来。
他连忙双手捂住了嘴巴。
陆绥铮:“……”
罢了。
父子二人很快到了宣王府前,与管家说了来意,态度算不上客气。
一个常年征战在外、威名赫赫的大将军,气势非常人能比。
管家有些畏惧,毕竟对方看上去气势汹汹,不像是访客,倒像是来算账的。
管家将人拦在门口,畏畏缩缩地说他家殿下生病,没法见客。
可陆绥铮岂是好糊弄的,事关女儿安危,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法拦着他进府门。
“本将今日非要见到他,你再去通传一声,或许他就醒了。”
管家知道这位大将军是国之栋梁、民之英雄,他不敢赶对方走,更不能放人进去。
正为难着,想再努力劝说两句,卫惩突然出来了。
卫惩骤然见到仰慕之人,心底有欣喜,可面上实在表现不出悦色。
他抱拳行礼,恭敬道:“大将军,您请进。”
陆绥铮直勾勾盯着卫惩看了会,冷笑了声,“你家殿下这就清醒了?”
卫惩嘴角浮现一丝苦笑,摇摇头,“没有,殿下没醒,您……先进来吧。”
他不欲多解释,先行带路。
陆绥铮看着对方的背影是说不出的沉重,面上冷色褪去,眉宇亦凝重了起来。
卫惩引着陆家父子俩穿过庭院,直奔宣王的寝室而去。
“这……”陆绥铮站在门口,制止了卫惩推门的动作,不愿进去,“合适吗?”
虽然他最开始没将宣王称病的话当真,本打算着来看看宣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眼下的事态发展显然出乎他的意料。
宣王真病得起不来床了?
不管怎样,进他人的寝室,如此私密的地方,实在不妥。
卫惩摇摇头,“没关系,您进来吧,这是殿下吩咐的。”
陆绥铮一听眉头皱得更紧。
卫惩领着人进去,一进门,陆绥铮就闻到了屋里浓浓的药味。
汤药摆在小桌上,已经放凉。
床榻上的人身形消瘦,面色苍白,双眸紧闭。
好像确实病得很重。
陆绥铮只往床榻上瞥了一眼,便又退到了屏风后。
压低声音:“宣王知道本将会来?”
卫惩点头,解释道:“殿下今天本来是打算进宫参加接风宴,可是夜里突然就发了烧,他意识尚清醒时,交代属下说若是您今日来到府上,就请您进来。”
“请我进来?可是他没有醒,我进来做什么?”陆绥铮淡声道,“你们殿下早知本将不信他病重,早就料到了本将或许以为他在金蝉脱壳?他想让本将来亲自看看,他没有骗我,确实是起不来身,是吧。”
宣王大大方方请人入室,还真是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