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薛执一直在忙一件事——
替陆夕眠遍寻天下名医。
她的耳朵已经伤了有一年之久,眼瞅着又到了六月盛夏,这几日陆夕眠每夜都在做噩梦。
这件事说来蹊跷得很,这一年间,陆夕眠都极少会梦到那日金宁宫受伤的事,她不做梦,便也不会主动想起。
没心没肺地过日子,过了将近一年,一直相安无事。可自从进了六月,状况便开始不好。
先是右耳又开始疼,偶尔左耳也会受牵连被影响,两只耳朵都难受的时候,她的头也疼,严重时头晕到不住地干呕,甚至无法下床走动。
再是连夜间都开始不安稳,疼得睡不着不说,好不容易睡着,也躲不开那一遍一遍的噩梦。
梦里的情形和这一辈子不同,重复的是她前世的遭遇。
是她受伤后郁郁寡欢,觉得天都塌了,消极度日。梦里她没有去找宣王,而是被苏翊昙送回了家。
那之后,她与家人的不幸便开始了。被苏家算计,家破人亡,自己客死他乡。
陆夕眠以为自己可以忘记,可一到夜晚,那些梦就非要拉着她回顾一遍不可。
今日是她第三天从噩梦中惊醒。
陆夕眠痛苦地叫出声,蓦地坐起身。她满身冷汗,大口地呼吸,好半晌都回不过神。
隐约间自己落入到一个温暖的怀抱。
那人抱着她,亦痛苦地轻唤她的名字。
“眠眠,我在,夫君在呢。”
他拍着她的后背,怜惜万分地把人抱在怀里,声音微微颤抖,从未有如此无措的时候。
若是陆夕眠抬头,还能看到昏暗的烛光下,男人的眼底隐约有泪光闪过。
太医轮番来给陆夕眠看诊,汤药不停,针灸也在试,可就是毫无起色,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薛执一怒之下要治罪,还是陆夕眠忍着难受,跑到殿外制止了他。
白日里她尚能强撑,不叫薛执的跟她同享痛苦,可到了晚上,痛苦成倍地折磨着她。
意识薄弱之时,实难再忍。
“阿执?”
陆夕眠泪眼朦胧地看着守在自己身边,一直不肯睡去的男人。
她揪着他的衣服,委屈巴巴道:“我吵到你了,不然你还是回到思政殿去安置吧?”
薛执已经三日不曾上朝,守在她身边整三日,如此下去,国事不就荒废了?这怎么可以。
“眠眠如此狠心,竟是要赶我走吗?”
薛执又急又气,低头堵住了她那张乱说话的红唇。
掺杂着痛苦与绝望的吻格外深入缠//绵,像是要把对方刻在骨血里。
“阿执,阿执……”
右耳尖锐的剧痛消散了些,陆夕眠抿了抿被他咬得红肿的唇瓣,声若蚊蝇:“可是你现在是一国之君,怎么可以在我这浪费?”
薛执不想再听她继续胡说八道,按着人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
转日一早,太医院的太医们又跪了满地。
殿内鸦雀无声,谁也不敢先开口去触年轻帝王的霉头。
打破宁静的,还是成远侯世子林长翌。
“舅舅。”
趴在地上的众人只感觉一阵风吹了过去。
林长翌火急火燎地闯进来,也顾不上行礼,径直走到薛执跟前,把自己手里的东西递了出去。
“这是我搜寻到的类似案例,您看看。”
他给薛执看此物,意思明了。
薛执看后,眼底愠怒散去,又有希望燃了起来。
后来的几天,陆夕眠的身体渐渐好了些。
似乎过了受伤的那个日子,情况又得以改善。
薛执从前不认命,也不信命。可眼下,他甚至想要去求神拜佛,祈求上天能怜惜一二他的爱人。
是上天在给他昭示吗?告诉他,那是她一辈子都迈不过去的劫难。
若真是如此,能不能他来受苦呢?他这辈子受苦受惯了,早已习以为常,再多一分苦也不妨事。
“哪怕是命中注定她要遭此痛苦,朕也要为她劈开荆棘,护她无虞。”
薛执把写有一个名字与地址的信交到卫惩手中,冷静道:“交予旁人朕不放心,你亲自去看看,若是碰到,务必将人带回来,不拘何种手段,朕要见到人。”
卫惩一刻不敢耽搁,立刻拿着信出发。
薛执跟在卫惩身后,身不由己地跟着他往外走了走。
直至走到思政殿的门口,卫惩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院子里。
薛执站在廊下,怔怔地望着远处,好久都未有动作。
不远处一直站着一人,在看到薛执走出来时,那人便低了低头,脊梁压得更弯。
又是一年的夏季,院子里的各种花树又都开花了。
薛执凝望着那些随风飘落的花瓣,眼底的冷意渐渐冒了出来。
他不说话,候在院中的中年男子亦不敢开口。
半晌,才听他道:
“裴司业,随朕进来吧。”
……
这是裴南容第二次见到薛执,见到这位年轻的帝王。
第一回是在登基大典上,远远地瞧见了一回。寻常无召时,他不会离开国子监。
薛执登基不过半年,不知薛执是不是有意避开,半年了竟是一次再没见过。
这回却不知为何,无缘无故地找到了国子监,找到了他。
难道真的是因为他的那封奏折……
裴南容面色变了变,心道这个陆家女在皇帝眼中,当真分量不轻。
薛执端坐在龙案后,目不转睛地看着底下的男子。
十根手指交错握在一起,两只拇指相互摩挲,叫人一时间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