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五很快到了。
礼仪繁琐的宫宴过后,夕阳西沉,夜幕初上,终于到了属于小夫妻俩二人独处的时光。
薛执今日高兴,难得喝了许多酒。
“其实你是喜欢饮酒的,对吗?”
陆夕眠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一只手虚虚地放在自己的肚子上,一只手抓着绳索,脚轻轻蹬着地面,慢慢晃悠着,看着薛执。
男人就在她对面不远的地方,席地而坐,手搭在膝上,背靠着杏花树,手里拿着一壶酒,笑意懒散。
“不喜欢,只是今日高兴。”
他声音不算太大,很快便消散在春末的风里。
陆夕眠一时怔忡,有些意外。
低下头,自言自语:“竟是不喜欢吗……我还以为,你很喜欢的。”
薛执笑道:“娘子如何得出我爱喝酒的结论的?明明我并不贪杯。”
他难得喝得醉了,一时忽略,天色很黑,只院中点着的那几盏灯是不足以看清人的嘴型的。
看不清,那她又是如何能清晰准确地分辨他说了什么的?
“你是不贪杯,寻常时候都尽量保持清醒。”
薛执看着自家娘子靠在秋千里眉头紧锁,似在思考国家大事的模样,挑眉笑了笑。
他低下头,又倒了一杯酒。
若是对月孤饮,那又有什么趣儿?
若他当真有事无事便来上一杯,薛执想,自己那会定然是苦闷到了极点的。
他此生的前二十年皆在算计与伪装中度过,时刻不敢懈怠,不可能放纵,放松。
唯有达成了他一生所愿,登上这至高无上的位置时,才会将那束缚已久的灵魂解脱出来。
薛执摇头笑笑,低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醇香清甜的酒缓缓划入喉咙里,微凉的酒短暂地叫人清醒。
薛执手一顿,蓦地抬眸,看向陆夕眠。
他眼中渐渐浮现几分不可置信与惊喜。
陆夕眠一无所知,她仍埋头苦思。
她只是想起来前世相处的那短短时间,他似乎十日里有一半的时间夜晚都在饮酒。
就像现在这样,靠着杏花树,抿一口酒,然后眯着醉蒙蒙的眸子,仰头看着月亮。
陆夕眠觉得,自己的初次心动应该始于那日。
月圆之夜,寂静的黑夜里,男人靠着花树,沉默地喝酒。
他说了许多当时她并听不懂的话,后来才明白他当时身上那股矛盾的情绪。
孤单冷寂,自责矛盾。
他靠着树,大方地纵容白色花瓣吹落在他身上,他醉意很深,目光涣散,一双漂亮的狐狸眼直勾勾地望着月亮,一眨不眨地望着。
如今夜一样的情形,只不过他目不转睛盯着的对象,从圆月变成了秋千上的她。
秋千……也是他新绑的,前世并没有。因为她喜欢,所以他便立刻叫人绑了一个。
陆夕眠沉思时间很久,等她的注意力在挪到薛执身上时,才发现对方目光幽幽,不知已盯着她看了多久。
“你看着我作甚?”
薛执抿唇不答。
夜色很深,他的面容隐在黑暗里,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隐约觉得,他似乎在极力克制压抑着什么情绪。
陆夕眠足尖轻轻点地,将摇晃的秋千停下,放轻了声音:“怎么了?”
男人专注地看着她。
风突然停了。
夜安静得可怕。
薛执突然低头,手握成拳放在唇边,咳了声。
他唇抵着拳,极低的声音缓缓而出,化在花香里:“眠眠?”
“嗯?”
陆夕眠歪了歪头,不解地应声。
薛执微抬眼眸,瞳中眸光轻闪。
“眠……眠?”
若仔细听,还能听到话音中的颤抖。
陆夕眠眉头慢慢蹙起,她站起身,走了过来。
薛执一眼都不敢眨,安静地看着她走近。
看着她走到他身前,看她蹲下了身子,跪坐在他腿侧。
她担忧地望着他,抬手要摸他的额头,“阿执为何总叫我?是哪里不舒服了吗?找太啊——!!”
医字未出口,她身体便往前栽去。
薛执攥住她的手腕,将她用力往前拽,人重重跌落进他的怀里。
一时间,杏花香气填满鼻腔。
他抱得极紧,手臂用力到要将她揉进身体里似的。
他低下头,一口咬住她右耳垂,唇瓣就贴在右耳那颗红痣上,嗓音微微地颤:
“眠眠……”
陆夕眠被他的灼,热呼吸烫得缩了缩脖子。
刚想应声,喉咙突然哽住。
呀!坏了!
她现在还听不到才是的!
陆夕眠顿时绷紧了身子,瞪圆了眼睛,偏了偏头。
眼睛盯着男人的颈,心乱如麻,脑袋空空,一时间没法子很快找到对策。
现在该怎么办?答应?还是默不作声继续装聋?
但现在是承认的最佳时机吧?可是他好像喝醉了,真的能知道她在说什么吗?
若是告诉他以后,他反应不过来怎么办啊?
陆夕眠对薛执的酒量一无所知,她听说有人酒醒后会将醉酒时的事情都忘掉。
若是他明天都给忘了,那今天晚上不就是白忙活一场吗?
陆夕眠纠结地抓紧了薛执的衣裳。
察觉到她的动作,薛执眼眶顿时热了。
他对她的小动作都再熟悉不过,她犹豫、为难和痛苦的时候都会揪上什么东西。
她现在是在犹豫要不要应他的呼唤吗?
她的右耳……
右耳真的能听到了。
看来,佛听到了他祈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