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铮这次的访问持续了一个星期。
这一个星期的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容铮巡访遍了H城下属的几个州县,几乎没有精力去考虑其他事情。
容铮刚一回宫,严天就把拟好的离婚协议交到他的手里。
“接下来您总算可以舒心地在宫中待上几日了。”回到容铮的办公室,严天摘下自己鼻梁上的墨镜收进口袋里,对容铮说道:“靖南侯最近都不在宫中。”
容铮来到办公桌前坐下,翻开了手中一寸厚的协议,问:“他去哪儿了?”
严天像是早就等在这里似的,立刻说道:“侯爷称病…”
“他病了?”容铮闻言,立刻抬起头来看向严天,仿佛前几天命人不要顾及靖南侯死伤的人并不是他。
严天一个大喘气完,才故意慢慢悠悠地继续说道:“侯爷称病暂停了所有的公务,受睿亲王的邀请去西江别院了。”
西江别院,就是睿亲王位于西江边上的私人庄园。这座庄园建筑占地近万平方米,前傍西江背靠森林,林中还有一个天然湖泊。庄园内部娱乐设施一应俱全,奢华程度令人叹为观止,国内外不少经典电影都曾来这里取过景。
容铮知道严天是故意的,他的神色微敛,立刻又摆上一幅浑然不在意的模样,问:“去做什么?”
严天想了想睿亲王的原话,像是丝毫不懂得变通似的,一板一眼地说道:“去找点乐子。”
果然,严天刚说完,容铮的表情就微不可查地变了变。严天见状,又假惺惺地添上一句:“需要马上请侯爷回来吗?”
“不用。”容铮收回目光,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离婚协议上。
“您准备什么时候把这份协议交给侯爷?”严天今天不知是吃了什么壮胆,格外没有眼力劲儿。
“等他回来再说。”容铮没有再踏进严天的陷进,他抖了抖手上的纸页,仿佛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此事宜早不宜迟。”严天真诚地建议道。
容铮剜了他一眼,问:“你有没觉得,你今天的话有点多?”
这一番对话下来,严天心里只觉得恨铁不成钢。他长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一把抽出了容铮手中的离婚协议。
在容铮诧异的目光中,严天开口说道:“我们调查了这么久,并没有掌握到什么实质证据,能够证明靖南侯曾经、或者是现在正意图对东宫不利。”
容铮立刻反驳道:“但是他…”
“你先别插嘴,听我说完。”严天不给容铮说话的机会,自顾自地往下说道:“反正你们的婚约只剩下不到一年半的时间,与其互相猜忌,不如珍惜当下。”
听到这里,容铮终于冷下脸来:“严天,不要忘记你的职责,这不是你该说的话。”
严天的性格素来认真严谨,一切以东宫的利益为重。他知道自己作为太子门大夫并不应该说这些,但是现在他是站在一个朋友的立场上:“这么做是很冒险,但是容铮,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他。”
严天毫不避讳地点出这句“喜欢”,像一根满是尖刺的小箭,准确无误地扎进容铮的心口。但他早已习惯于不喜形于色,轻而易举地就按下了心里的这点震颤。
“为什么突然改变了想法,不是一直是你在提醒我不要对他产生感情吗?”容铮像是局外人一般,十分冷静地问严天,仿佛两人现在讨论的并不是他自己的感情问题。
严天跟随容铮多年,怎么会不知身在皇家,不需要也没有资格拥有爱情。再美好的感情在这fēng • bō诡谲的宫廷中,都会成为不堪提及的意难平。
一段感情是好是坏,只有到了最后时刻才能评判,苦的甜的,都将成为人生历程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如此看来,不曾拥有,才是最大的遗憾。
“是这样没错。”严天将手中的离婚协议扔到一边,看着容铮认真地说道:“但是殿下,我更希望你能过得开心快乐,这样的日子哪怕很短暂,我也希望你至少曾经拥有过。”
容铮不是不敢面对感情的人,但他坐在这个位置上,就不得不从大局出发:“这一次放任,可能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我们此前所有的努力甚至都会白费。”
“我知道,但是至少在看清事情的全貌之前,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说完,严天豪气万丈地笑道:“天大地大,没有太子谈恋爱大,有什么事东宫替你兜着,没什么烂摊子是我们收拾不起的。”
容铮被严天的话逗乐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番话会从严天的口中说出。他看着严天,仿佛是第一天才认识这个与自己相处了二十多年的朋友。
“好了。”严天无奈地笑了笑,摘下自己胸前的工牌推到容铮面前:“工作已经提前交接好了,我去领罚了。”
严天甘愿受罚,并不是因为今天对太子出言不逊,他知道容铮并不会计较这些。
而是在叶钊灵这件事情上,他把容铮的利益摆在了太子的前面。他知道容铮此时离婚的决定是正确的,也知道自己此番的劝说有可能将东宫置于险境。但在过去的二十年里,容铮一直如履薄冰,不敢有一步行差踏错,偶尔一次摆脱太子的身份为自己而活,没有什么不对。
作为太子门大夫,这次确实是自己失职了,严天想,但他追随的从来不是太子,而是容铮。
“上哪儿去?滚回来。”严天还没走出大门,就被容铮叫了回来。
在严天的惊诧中,容铮板起脸,将桌上的工牌扔回给严天:“我刚回来你就想偷懒,想得挺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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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严天赌上职业生涯的谈话,最终还是不了而了。离婚协议到底要怎么处理,容铮始终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