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万里无云惠风和畅,大庄园上上下下的仆从聚到一起,津津有味吃起了瓜。
“勇啊……”
“够胆……”
“她怎么敢的啊!”
只见偌大的草坪上支起了一把大伞,大伞底下安放着一张舒适的躺椅,最近新招来的女仆坐在上头,一边吃水果,一边看健壮帅气的园丁小哥哥割草。
樗萤欣赏着别人,自己也是一道风景线——今天她没有穿女仆装,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一身纯白洋装,用小碎花发带缠了发辫,灵气满满,小花仙一般。
她拈着新鲜草莓吃得津津有味,唇瓣染上甜蜜柔润的软红,惬意地晃悠晃悠两条腿,还抬头冲瞠目结舌的看客们微微一笑。
后厨帮工的少年们全看呆了,眼睛一个比一个瞪得大,后脑勺突然齐齐挨了下戒尺,回头一看,枝子女士气势汹汹站在那里。
素来治下严厉的女管家瞧见把庄园当自己家的樗萤,肺都要气炸,冲过去就要骂她。
樗萤才不怵,怡然自得道:“是大小姐让的。”
枝子女士当然不信,樗萤随她爱信不信。
午餐前,樗萤晃悠去了后厨,跟厨师点菜:“要吃辣辣的酱爆牛肉,还有奶油蛋糕。”
“你倒很时尚呢。”大厨道,“是大小姐要吃吗?”
“不啊,我自己吃。”
“女仆的例餐里可没有这种菜色。”
“大小姐让我吃的。”樗萤一昂头,“她说我想吃什么就可以吃什么。”
她终于在被宣判死期的多日之后吃上了心心念念的酱爆牛肉,牛肉不够辣不够香,跟心里想的不大一样,大概还是要记忆中那家才够味,但也无功无过。她不敢吃多,吃了一点也蛮开心。
樗萤吃了好吃的,还要作妖,要保安大哥开着巡逻车带她满庄园逛,哪里都去,就是不去服侍大小姐。
“我说小姑娘,你是不是不想干了?”保安大叔惋惜地看着樗萤。
这么明目张胆地得罪大小姐,就算不在这儿做,到其他地方也会混不下去的,他们家的势力太大,手可以伸得很长。
“谁说我不想干了?”樗萤道。
她举起她那只受伤的手。指头的伤倒好,毕竟小刮小碰,薄薄地擦了点药,手腕处却用绷带纱布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足足肿了一圈,看起来十分凄惨。
她低眉敛眸,瞧着可怜巴巴:“大小姐虐待我,这不过是她用来给我封口的一点补偿罢了。”
保安大叔道:“不能吧?”
樗萤用无辜的眼睛将大叔看着:“难道我会说谎吗?”
她长了一张让人心软得不欲去分辨话真话假的脸,大叔说不出半个不字,感叹道:“原来大小姐是这样的大小姐啊。”
樗萤的所作所为,被枝子女士一五一十纤悉无遗地投诉给了大小姐。
大小姐正在欣赏一副画作,堇色的目光停留在画上,无波无澜,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
枝子女士很愤怒:“她还污蔑大小姐!这种没有规矩的野丫头不如趁早赶出去……”
她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因为大小姐不看画,侧过脸来看她。
大小姐弯唇笑了一下:“你没把我说过的话刻进脑子里,是不是?”
那句“不要管她”,是不久前才下的命令。
枝子女士语塞,有点瑟缩。
眼前这个大小姐是靠脸混进豪门的冒牌货,年岁也不大,而她活了小半辈子,是庄园里很有资历的老人,有时连夫人的话都敢反驳,但不知怎的,面对大小姐,她时常会从内心深处泛起畏惧。
就像现在,明明大小姐在笑,她却从那笑里觉出阴森森的冷意,直觉继续逆大小姐心意而行可能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她于是不敢再说,连忙退了下去。
枝子女士走后,大小姐放下无聊的人类作品,看了一眼房间厚重的窗帘。
窗帘外关着光明的世界,她知道樗萤在外面玩,樗萤坐着巡逻车经过楼下的时候,她还能听见她的笑声。
小老鼠。得意忘形。
樗萤玩到傍晚都没有去见大小姐一面,大小姐也没有召见她,是几个普通女仆去服侍。樗萤心安理得,还缠着大厨做好吃的。
太阳落下去的时候,庄园里栖息的鸟儿突然扑簇簇飞了个干净。
大小姐独自关在房中,坐在镜前,面无表情擦去唇脂,除掉发饰,解开了衣裙的扣子。
待用以障眼的外饰尽去,她缓缓起身,身量竟抽条拔节地高大起来,宽肩窄腰,赫然是年轻男人的品格。
海藻似的长发灵活收拢,变作微卷的短发,五官依旧如画,却摆脱少女的精致,更加深邃立体,呈现出男性的英俊挺拔。
重新取衣,换衣,再站到镜前,俨然另一种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