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焦灼,在从未被拒绝过的少爷们心里,不识抬举的人或多或少得被揍一顿,崔朗是首辅之孙,身份尊崇,他的手下会更跋扈。
安垂像一条没拴紧的狗,为了护主,冲上来狺狺狂吠。
孟欢后退,真有点儿怕疯批,刚想让两位侍卫上前和他对打,谁料崔朗把着安垂的肩膀将他拽了回去。
“你好大胆!”崔朗神色恼怒,对孟欢一抱拳,“公子勿怪,他就是个蛮子,不懂礼数。说话大声,胆子又野,连我也时常被他吓一跳。”
说着踹了他一脚:“别把你那套东西拿出来吓人,说了多少次了!给公子道个歉。”
安垂让他踹的弯了弯腰,但神色不复刚才的桀骜,尖锐的眼睛盯着孟欢,让人联想到食肉的鹰鹫,他低下了头颅。
“对不起,公子。”话里话外虽然不太诚心,但礼数到了,“小的无礼冒犯。”
游锦还不依不饶:“看好你们家的狗,要真伤我公子分毫,天王老子都要提头来见!”
崔朗忍不住笑了一声,再抱拳:“得罪了。”
孟欢也松了口气,心想你好歹保住了自己的命,转身时门口进来一道身影。
买李子的老头,年纪有些大了,佝偻着腰进来问:“少爷们,天气热,能不能讨口水喝?”
崔朗连忙应声:“来人!给老人家倒杯水!”
瓢递给他,他递给老人,笑眯眯问:“大爷今天挣几个钱了?”
“哪有什么钱挣,李子全都热得烂掉了。”
这个老人属于大宗最底层的百姓,头生虮虱,身上散发着汗臭味,神色愁苦。
崔朗摇头,口中道:“不容易。”
他就这么站着跟老头攀谈起来。
这幅场景,跟电视剧里的清官会见百姓差不多,孟欢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经过蔺泊舟的事,孟欢发现自己在原书里看到的很多东西都并不是表面那一层,这个崔朗与蔺泊舟同属对手,又到底是好是坏?
原主逃奔建州,又到底对不对?
一路思索着走到了卢府,让门房通报,半晌门房出来回答他:“公子,我们少爷不在府里,这段时间去城南明台寺避暑和备考了。”
“……”
走了这么长时间听说他不在,孟欢人麻了。
但想到把信交给下人不合适,只好点头,“那我去明台寺找他吧。”
一路无语,不过无功而返也是生活的常态,这一趟虽然没找到卢南星,但在城里走了一趟,路上更加熟悉了。
走到半路,天气闷热至极,天边郁结起了大团的乌云。夏天最炎热的时候,极容易突然出现暴雨,游锦连忙撑起伞:“公子,咱们走快些。”
孟欢转过头,街上的人忙着回家,跑的凌乱不堪。水逐渐将地面浇湿,打湿鞋底时孟欢啧了一声,刚跳过一个水坑,抬头,见前面拥堵着不少人。
在一家客栈附近,全围着百姓,将伞头挤得稀巴烂,还有人说:“怎么了?怎么了?我也看看。”
孟欢以为有什么热闹,下意识地走上前去。
围观的人群层层叠得,他转了一圈进不去,低头时,看见一线淡红色的血流通过雨水,弯弯曲曲流到了鞋底,再流向很远的地方,逐渐散开。
“血?”
下一刻孟欢抬起头,两个人中出现了缝隙,他终于看到了人群中间的事,一个扑在地面的肥胖男人,面朝地,手臂张开,腿也分开,血水正是从他身下流出来的。
孟欢总觉得这人躺着的姿势有些诡异。
耳畔,响起各种各样的声音。
“天啊,shā • rén了!”
“这是酒楼老板啊,王老四,我在这家酒楼吃了十年了,shā • rén了……”
“说是一群外地人,喝了酒闹事,调戏旁边小娘子,老板上去劝架,被按着头一刀割下来!”
“……”
模模糊糊的声音,孟欢确认地看向那片血红的中心,肩膀中间是个血窟窿,肉乎乎的,肉中冒着白茬。雨水淋漓,孟欢刚开始还没看清这是什么,现在,终于看清楚。
——是一具被砍掉了头颅的尸体。
后背涌出的恶寒突然窜上周身,像被一双手紧紧捏住脖颈。孟欢往后退了一步,他撞落了游锦手中的雨伞,兜头的寒水淋在头顶,视线中的血红色不断扩大。
孟欢挪开目光,可浑身被像是失神,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动弹不得。
耳畔,游锦捡起伞,“公子,公子?!”
尸体的断颈不断在眼前回溯,哪怕已经没再看。孟欢动弹不得,微微睁大眼睛。他选电影看到恐怖片会蒙着屏幕划过,杀鸡都会呕吐,这还是头一次见到活生生的被砍头的尸体。
……这是一个被砍了头的人。
他唇色苍白,转过脸,细密的雨水和轰隆隆的闷雷齐奏,游锦尖着嗓子叫:“公子魇着了,公子魇着了!”
好端端的人突然看见血肉模糊的尸体,一是晦气,二是容易被死者缠上,游锦连忙抓住了他的手腕,免得孟欢魂魄被勾走。
而孟欢完全是出于生命在眼前消失的震慑,他刚想转身,在雨幕中的街道旁,看到一条暗褐色的身影,手里拎着什么包袱,血水滴滴答答地从包袱里淌落。
那是个中年人,衣着打扮和安垂有几分相似,显然是外族人,他望向尸体摆放处,神色自若,似乎在观察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