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发现文字缺失,关闭转/码或畅/读模式即可正常阅读天气转入秋天,树梢落下了一地的黄叶,被缓慢走过的马蹄踏碎。
一列车马停在城门口,为首的少年戴了一只笠帽,背上背着画架,他取笠帽的手腕白皙清瘦,檐下,是一双干净清澈的俊眼。
城墙边的祝东,吊儿郎当:“好兄弟回来了?”
骑马的正是孟欢。
他嘿嘿笑了声,从马上跳下:“回来了。”
“走呗?”祝东袖手一扬头,“庆祝你外出学艺平安归来,去戏楼吃饭听曲去。这几日画地图辛苦了吧?”
“还行。”
从蔺泊舟奔赴锦州已半个月,这几天,孟欢正是跟着工部员外郎修正地图去了。
大宗军营目前用的军事地图是开国皇帝下令全国绘制、保存的武功图,距今已两百多年,很多地方都和现状不太一样,准确性已经不太高了。
为了提高准确性,得到蔺泊舟的命令后,李副郎便带着孟欢一行人去实地勘察,修正地图,尽量让地图更符合实际。
这五天,他们跑了上百里,孟欢累得跟狗一样。
把自己沉甸甸的画架丢给祝东,孟欢美滋滋要走,想起什么邀请身后的男子:“副郎大人,要不要一去喝喝酒,放松放松?”
他身旁站着的中年男子面容寡素,摇头:“不了,改日再见。”
“好吧——”孟欢话音刚落。
李副郎板着脸道:“对了,这几天沿途看到的山川湖泊和城池,与舆图中不相似的地方,小陈兄弟尽快修正,修正后交给本官。”
“……”
交友不成,反被安排了一身的工作。
孟欢动了下唇:“好。”
人影转身离去,孟欢面露费解,看了会儿他的背影。
“总感觉李大人不爱喜欢我呢,老板着张脸,这几天出门也都独来独往。”
孟欢还挺愁这事儿。
蔺泊舟去前线打仗后,孟欢给自己找了个画地图的差事,试想,顶头上司是一张暮气沉沉的死人脸,这一天天的心情怎么好?
祝东倒没他这么不解:“能不讨厌我们吗?他是崔阁老的学生。”
“……”
孟欢停住了脚步。
他目光转向了祝东。
自从崔府全家下狱之后,崔阁老这三个字孟欢总感觉有些陌生,但祝东说出来,孟欢还是浮起了担心他背后给蔺泊舟使绊子的恻然。
“哎,你还不明白,”祝东摇摇头,“朝中同气连枝太多了,崔阁老的学生满朝廷,根本杀不完,这李副郎自认为跟咱们王府的人不是一个派系,所以虽然共事,但距离还是拉得很开啦。”
朋党就在此处,即使是干同一件事,却有无穷的离心力,影响着团结安定。这也是朋党能酿成祸患的原因之一。
“原来如此。”
孟欢拖长尾调“哦”了声,像是得知什么了不得的八卦。
祝东扬起个流里流气的笑:“走啊,听曲去。”
“嗯!”
孟欢露出个美滋滋的笑:^v^
人就是得不到什么想要什么。
以前在王府衣食无忧时,听什么戏记曲啊?孟欢完全没兴趣。
可现在跟个社畜似的工作疲惫一天,孟欢最期盼的就是休息时到酒楼听听曲,喝喝酒,哪怕酒喝不明白,曲子也听不明白,可真的很放松。
酒楼在城关一道隐蔽的巷子里,外在其貌不扬,进门堂屋却很大,摆置了许多张桌子。人群中偶尔可以看见几个总兵府的熟面孔,也是散值后过来喝酒听曲子的。
祝东订了个临窗的座:“这里可贵了,足足花了我三两银子,唉,打仗的地方就是物价高!”
小二往桌上的也全是大鱼大肉,孟欢目光不觉盯紧,喉头发干。
他这一趟门出了整整五天,夜里扎帐篷睡觉,白天骑着马匹到处跑,赶工绘图时常到深夜,吃的全是干粮野菜。情不自禁给祝东点赞:“好兄弟。”
“那肯定了,来,喝一杯。”祝东给他倒酒。
——烧刀。
孟欢本来不太会喝,可这段时间全是酒场文化,他也能喝半杯了。
喝下去后,脑子变得晕乎乎的,意识瞬间有点儿遥远。
他视线游离,转向了台上坐着的花旦,唱戏的腔调婉转,身姿仪态也款款。
底下的人说些荤话,立刻被店家瞪了一眼:“我们正经酒楼,说腌臜话的滚出去!”
台下哄笑。
气氛暧昧。
在这种粗放的氛围中,人人浮荡不正经,孟欢撑着下巴,隐约也有了种背着蔺泊舟刷美女主播视频的错觉。
想到这儿,孟欢扭开视线,心虚地问起祝东:“王爷几时回来?”
“不知道,”祝东嗑瓜子,“锦州守住了,城关内放松许多,王爷估计很快回来了。”
“哦。”
孟欢掰着手指头数,今天没听到消息,再者天色又晚了,蔺泊舟今天是不可能回来的。
想到这里,他喝酒听曲的兴致又好了一点点。
……反正就听听,也不是什么不正经场所。
嗯,即使是成了亲,也可以偶尔出门纸醉金迷一下。
孟欢想着,又把头趴在了围栏,鼻息里呼出酒气,听着这支温婉的曲子,眼皮醉困地半耷拉着,微红的唇瓣半抿紧。
一会儿,他很困地蹭了下脑袋,头发翘起几缕毛,跟只犯困的猫似的。
酒楼里音色靡靡,气氛旖旎。
而城门外,一列漆黑的铁骑乘着夜色,踏在霜白色的泥地,从高高的山岗往平原上的城池狂奔,像一支卷起的狂风,最终停在了城门口。
有人下马来报:“开城门,王爷回来了。”
骏马当中是满身烟尘的蔺泊舟,他半垂下眼皮,犀挺的鼻梁蒙着淡淡的月光,眉眼被风沙砥砺得野了几分,整个人的气质比先前更阴沉,单手勒住马缰绳,半眯着狭长的眼打量整座城楼。
锦州一役是朱里真入侵以来大宗打的第一场胜仗,群臣欢庆,但前线的兵将是真不容易,亲眼参与残酷的战场后,蔺泊舟的一些气性也更生人勿近,浑身似乎散发着血腥气。
楼梯落下,马匹入了城。
乘着夜色,记蔺泊舟骑马回到总兵府。
早有人回去通报,陈安匆匆忙忙提着袍子从门槛出来,看见尘嚣和杀气满身的蔺泊舟时,眼眶顿时湿了:“王爷……”
战场是个剥皮抽骨的地方,不止对死人,也对活人。
蔺泊舟扔下了马鞭,平静地进了门:“拿碗茶。”
陈安连忙给他倒茶,声音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