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有些一言难尽。
一把拍掉肩膀上的大手,双手环胸，挑高下巴，“所以这真是你不想活的原因？因为你以为我和谢无赦那种人渣在一起？就这儿？”
“当然不是。”男人反驳，末了又不自然的撇开脸,“我只是……”
“只是什么？”
“我……”
犹犹豫豫,吞吞吐吐。她眯了眯眼,隐约觉得这个狗男人有事瞒着她。
“不能跟我说？”她问。
男人虚握了握拳，没敢看她,“也不是不能告诉你。”
“那你还吞吞吐吐的做什么？该不会……”她踮起脚尖凑过去，让他不得不直视自己的眼睛，“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吧？比如那个什么金成玉,她是不是个女的？”
脸上还有不少伤痕的男人僵了僵，“没有。”
“哦，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情,但那个金成玉确实是个女人,还和你有——”
“没有一腿。”
男人又快又急的截断她的话。
白雪顿时笑了，退后一步，恍然大悟,“所以你和她认识,你还相信她的话。她说我和谢无赦那种人渣在一起你就信了，你还因为这事儿不想活了。你可以啊宫凌。”
这话一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男人连忙抓住她的肩膀,却被她往后退开,不得已只好将她环胸的手臂拉下来,握住她的手,“我不是相信金成玉，而是她提供的证据太……太真实，我……你一直不来看我。”
说到后面,男人还丧气十足的垂下脑袋。
白雪抽了抽嘴角，“我真想见见你嘴里这位金成玉，究竟是什么样的证据让你信服成这样。”
“重点是你一直不来看我。”男人声音小了几分。
“那也不是我想来就能来的啊，而且——”你当年昏迷的时候，我根本都不认识你好不好！
“我叫了你好多次，叫了好久，你都没有出现。”
“因为我在拍戏，大哥，三十一岁的我已经是个过气的女演员了。我还单身，不工作我得饿死。”
男人一愣，“我还没有和你在一起吗？”
白雪冷笑，“这就得问问三十一岁的你，为什么还没有追到我，还让我饿肚子。”
她选择性忘记某个狗男人一从剧里醒来，就给她转的各种股份财产。
男人狠狠皱眉，十分不理解，“我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你都把我忘了，还能做什么。”白雪怕自己又会忽然消失，没敢跟他多废话，“这些事情先不说，你现在也知道了，我不管是一十六岁还是三十一岁都还是单身。没有和任何人在一起，你还要找死吗？”
男人立即摇头，改用双手紧紧握住她的，“我要娶你。”
白雪撇嘴：“那你还不赶紧回去治疗伤口，顺便把你的家族纷争清理干净。每次来看你都是伤痕累累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多弱鸡呢！”
男人再次摇头，握着她的手不放，“你多陪陪我，和我说说未来的事情。”
“未来的事情还是需要你自己去经历，我说再多也没用。而且……感情是相互的，如果你没法信任我，那即便是三十一岁的你也无法娶我，我也不会答应嫁给你。”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找你？我现在去找你、认识你，可以吗？”
“你解决好你家族的问题就可以。我在一十六岁这个年纪……应该一心只有演戏吧？毕竟距离我拿下最后一个金奖不远了。”但宫凌他，没能看到她拿第三个金奖。
“好，一言为定。”男人得到了承诺，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白雪见状，问：“你刚刚站在火边不跑，在想什么？”
男人脸上好不容易浮起的笑容又落了回去，眼睛依然泛红，“母亲恨我，父亲宁愿陪母亲一起死也不愿意站在我这一边。就连从小疼爱我的祖父，都是为了利用我。还有你……说好要等我来娶你，可你转身又和——”
“停！没和谢无赦，从头到尾就只有你。”
“真的？”
“不骗你，发誓。”
这人到底是不是一十六岁，为什么还需要人哄了？要不是有任务在身，白雪都想开启怼人模式。
“宫凌，我知道你的家人对你不好，但这并不是你选择厌世的理由。逃避永远都解决不了问题，相反，你越是逃避，错过的东西就会更多，不要等到你彻底失去的那天再回头。”
男人低着头，薄唇紧抿，好一会儿才说：“你不爱我，我……难受。”
白雪嘴角一抽，“我有那么重要吗？让你恋爱脑到命都不想要了，更何况这个时候我还不认识你。”
“你是我的。”男人说着，又忍不住靠近她，将她笼罩在自己身影之中，“是我一个人的。”
她额头青筋跳了跳，“是什么让你产生我是你的这种错觉？”
“我每次坚持不下去时，你都会用各种形式出现，告诉我要坚持下去。”
“比如说？”
“十六岁，我想喝下母亲端来的毒药，是你在楼下叫住我。十九岁，我想和父亲母亲同归于尽，你出现在路边的大银屏里，告诉我要活下去。一十岁，我争恭王府时身受重伤，是你的歌声让我坚持下来。还有许许多多——”
白雪一言难尽，憋了半天没忍住打断他的话，“那些难道不是巧合吗？”
她以前的记忆里根本没有出现过任何宫凌的身影，更别提什么叫他、告诉他活下去。
她也许唯一做的，就是接了一部戏，刚巧在避暑山庄拍摄。又或者是某个路边的大银屏正巧放了她的励志广告，某个电台又正巧放了她的歌……
但是这些，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对你来说也许是无心之举，但对我来说……”男人放缓呼吸，“你总是在我最茫然的时候出现，告诉我该怎么选择。这是命中注定的缘分，不是吗。”
白雪一噎，“行行行，是命中注定的缘分，那今天，你怎么不先去求证事实？你既然相信我们有缘分，那看到你那个所谓的金成玉的证据时，怎么不自己去求证？”
“我求证了。”男人说着，难掩痛苦，“是你亲口说……”
“说什么？”白雪眨眨眼，“不对，你怎么求证？”
“我给你打了电话，我问你，是不是和谢无赦在一起，然后你就——骂我神经病，让我……去死。”
他没能继续说下去，而是满脸受伤的看着她，脆弱又狼狈。
白雪：“……？”
她面色一僵，隐约从记忆深处，想起了很多年前接到的一通电话。
好像……
谢无赦发疯的时候，买通了她所住的酒店，进了她的房间。
她当时拍完夜戏倒时差回酒店休息，差点儿被卑鄙无耻的谢无赦得逞，最终还是砸碎了房间所有可以砸的东西，弄得两人都见了血，才保住了自己的清白。
谢无赦狼狈离开，而白雪则将自己锁在房间，清理碎片留下的伤口。
就在这个时候，电话响了。
陌生的号码，嘶哑诡异的男声，以及——
“白雪，为什么要和谢无赦在一起？”
和谢无赦一起？
以为谢无赦从她房间离开的事情被狗仔拍到了，白雪只觉得浑身发冷，未来尽是黑暗深渊。
而电话那头的男声还在说：
“我只差一步，就一步，就能来到你面前。”
白雪冷笑，“你想要什么。”
“我想认识你，我想——”
白雪原本隐忍的愤怒与怨恨，几乎就在这个时候爆发。
“你神经病啊你想！还真当我认真问你吗？！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想认识我，吃shi去吧你！”
那是她成年后，第一次用那么过分的话骂人。
在娱乐圈为了时刻维持女演员的完好人设，她从来都是从容冷静的。
只有那天，唯一一次，她放纵自己，骂了那通陌生电话的男人，骂得难听，也……十分没有理智。
接到这种电话，她应该需要理智对待，和对方谈判，并解决这件事情。可她放纵了自己……
事后，白雪也担心过这通电话会被对面的男人录音发到网上，或者用来要挟她。
她往后忐忑不安等了大半个月，谢无赦的相关新闻一条都没爆，连那通电话的男人也没了下文，才慢慢忘记这件事情。
但……
白雪无语凝噎地望向宫凌，简直不敢相信，“那通问我为什么要和谢无赦在一起的电话，原来是你打的？”
宫凌沉默，缓缓点头。
白雪：“……”
她捂额，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所以宫凌出事成为植物人那天，是因为他在经历父母抛弃，祖父利用，仇家暗杀，族人背叛之后，又被白雪骂了一通……
等等。
她僵硬地抬头，“我记得没错的话，我是让你吃……屎，没让你去死吧？”
宫凌：“……”
空气陷入了一瞬间的诡异。
白雪捂额片刻，不得不放下手，叹息，“这是个误会，不，也不算是误会。”
宫凌哑声说：“我知道一十六岁的你并不认识我，但我没有想……冒犯你，我只是想找你求证。我想向你告白，可你……”
“那还不是因为你这个电话打得不是时候！那天谢无赦刚偷跑进我房间企图对我意图不轨！我前脚才把那个人渣赶跑，你后脚就来了电话，你让我怎么对你有好脾气？”
而且还正好赶上她第一次用那么过分的话骂人。
白雪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自己此时的复杂心情。
而她面前的男人显然也是。
无语凝噎半响。
宫凌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虚虚环抱住她，“我现在，我可以去找你表白了吗？”
白雪想都不想：“不行，不可以，我心情很差，来一个拒绝一个。”
“……哦。”他失望不已，见她没有拒绝，又试探地环住她的腰肢，“那三十一岁的你可以陪我去看一十六岁的你吗？”
白雪一怔，“怎么去？”
她也想看看这个时候的自己。
男人面色一喜，抱着她腰肢的手臂不自觉用力，瞬间又崩出血，“明天白雪在西区有一场粉丝见面会，我买到了票，我……”
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
白雪有些无奈的看了眼自己变透明的手，拍拍他的肩膀，“这次恐怕不行，下次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来。不过你加油，我在三十一岁等你，不仅陪你，还让你当我的互动粉丝。对，如果你能醒过来，你还可以立即来海市探我的班。我都和导演说好了的。”
宫凌一愣，“我为什么不能醒来？”
这次消失的速度比以往还要快。
白雪连忙说：
“你能醒来，我也相信你可以醒来。恭王府的大家都在等你醒来，我也是，还有小茴。对了，忘了告诉你，谢落也过来了，并且就住在我房间隔壁，你要是再迟几天，我和谢落……”
她缓缓睁开眼，看着熟悉的酒店格局，以及耳边不停回荡的起床闹钟，叹气。
也不知道她的话最后宫凌都听到了多少。
拿过手机关闭闹钟，已经早上七点整，也怪不得她这次消失得那么快。
不过……
宫凌之所以会成为植物人不肯醒来，就是因为她当年的一通电话，压倒了他最后一根稻草？
要不要这么巧啊。
白雪欲哭无泪，但还是不得不一边收拾自己一边给实验室发信息。
她今天还得拍满满一天的戏份，分心不得，只能将所有疑问都交给实验室自己去研究。
收拾完毕，余秀和谢落也已经带上早餐到她房间等着了。
余秀一边摆出早餐一边担心的问：“昨晚没睡好吗？黑眼圈有些重。”
白雪拿过一杯豆浆喝了一口，无糖，甚至还觉得有些苦，不由得叹息，“做了个噩梦，走向太可怕，没睡好。”
“阿秀，试试这个，我加了双倍的糖。”谢落将一杯豆浆递过去给余秀。
“等会儿，给我匀一点儿，我需要来点儿甜。”她将豆浆杯凑过去。
谢落瞥了她一眼，给她倒了一些，“你们女明星不是都要注意甜食么。”
余秀没多想，又拿了另一盒红糖糍粑递给她，“这个也是甜的，你可以吃两块。”
“无所畏惧。”白雪叼了一口红糖糍粑，一顿，含糊不清的问：“今天小茴是不是要过来？我到时候拍戏走不开，估计不能和你们多待。”
谢落看了看新买手机上的信息，说：“她本意是过来找你一起吃饭，但你没空的话，估计也呆不久。”
“她把你身份的事情解决了？”
“嗯，从现在起我就是小茴的远房表哥，身份证她待会儿给我顺便送过来。”
“厉害啊小茴。”
“据说她确实有个远房表哥从小失踪，我也算是借了对方的身份。对了，”谢落将手中的包子最后一口吞掉，认真说：“你工作室什么时候成立，我决定以后跟你开干。”
白雪一愣，慢吞吞将嘴里的糍粑咽下去，才说：“真决定好进娱乐圈，不当你的霸总了？”
谢落笑了声，想到了好笑的事情，“还记得吧，以前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说我以后如果没有工作，可以去试试模特行业。”
白雪认真想了想，也笑，“严谨一点儿，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第一次你一身血，丑死了。”
“差不多，那时候我还说你要是在东宫学园混不下去，建议你去试试演员行业，还真被我猜对了。”
大概是剧中世界的记忆太过遥远，他们如今还能回想起来，隐约有种两个老人家回忆当年的唏嘘感。
一旁的余秀左看看右看看，有些不甘心但又觉得氛围感很和谐，便默默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直到——
白雪忽然说：“但是模特你还是别当了，你都一把老骨头了还当什么模特，刚好我有个公司缺人管理，你去试试？”
余秀：“？？”
谢落疑惑的看着她，“什么公司？”
“我以前的老公司，算是我仇家，被宫凌那家伙收购把股份都转给了我。我原本还头疼要交给谁管理好一点，这不你来了，不仅解决了我的燃眉之急，也解决你的问题，多好。”
“……也行。不过，”谢落确定她现在心情还不错，才问：“你和那家伙现在什么情况？我来了一天了也没见他，这不像他啊。”
毕竟在剧中世界，谢落后来每次见到白雪，她身边都会跟着一个撵都撵不走的宫凌。
白雪淡定如常，“这才是正常的情侣相处模式，该分开分开，该在一起也跑不掉。他以前太狗，现在这样挺好。”
“……是挺好。”谢落看破不说破。
结束早餐，谢落开车带她们前往片场。
路上，余秀问白雪：“偶像，晨姐问你，有个C站的直播采访要不要接。那个采访我看过一些以往的明星采访，他们会同步更新到官网杂志上。而且他们采访的历届明星都是一些实力派演员歌手，没有什么流量明星艺人，质量方面可以保证。”
白雪想都不想：“帮我委婉拒绝一下，我现在没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作品。”
余秀不满的反驳：“偶像你太谦虚了，你都是拿过三项金奖的影后，怎么能说是没有拿得出手的作品。”
“电影方面我确实挺有成就感，但那仅限于电影，还是好几年前的电影。现在能让粉丝记住的更多还是在电视剧方面，我没有拿得出手的电视剧，谦虚点才有饭吃。”
“可你都有公司了……”余秀嘀咕，没忍住，又兴奋的说：“还是沣行娱乐这种老牌公司，怪不得偶像你之前都不担心沣行娱乐给你穿小鞋。看以后谁还敢欺负咱们，搬出公司吓死他！”
白雪无奈的戳了戳她脑壳，“沣行娱乐是沣行娱乐，和咱们还是没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啊偶像，你不是最大的股东嘛？”
“我们的目标还是成立属于我们自己的工作室，这才是属于我们自己一点点打拼出来的成就。难道你想不劳而获，靠沣行娱乐那种有吸血艺人前景的公司？”
“当然不是，但……这不是咱们明明有更便捷的路可以走吗？”
“秀儿，人无论是十八岁还是一十八岁，甚至是三十八岁、四十八岁，始终都得脚踏实地，才能走得稳，走得心安。也才能在成功的时候，得到所有人的喝彩。而不是被人戳着脊梁骨，说走捷径背后有人撑腰才成功。你看看你偶像从复出到现在，哪一步不是和你晨姐一步步走出来的？虽然我们势单力薄，但我们没有求过谁，也没向谁低过头，更没有吸血公司各种骚操作，多好。等以后咱们成功了，写成书也才有情节可写。”
白雪风轻云淡的给余秀灌鸡汤，手里则拿着手机时不时翻着。
实验室的人应该是已经收到她的短信了的，但是这个时候竟然还没有回复，难道是宫凌那边又出什么问题了？
正想着，余秀忽然扒拉住她，靠在她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