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思仙君,我呸!◎
满身煞气的齐璨回到自己的绝云巅后,在踏往赵星辞瀑布旁的洞府的路上,一点点收敛那骇人的气息,又回到了平日里清冷的师父模样。
踏入洞府,却看到柳溪如厚着脸皮蹲在自家师弟身旁,向他讨教靠雷灵力劈开木系术法的技巧。
而冰雪般清净的少年,盘腿坐于一方青石之上,眼睛都懒得睁开。
齐璨走过去,捏住了柳溪如的脑袋拉开了些许。
“若是你能拿为难你师弟的心思,多分点顿悟之上,也不至于此刻来缠着问你师弟了。”
听到自家师尊声音的赵星辞一下就睁开了眼,哪里还有方才不想理师姐的无情模样“师尊!”
那双望向自己的猫眼,晶亮晶亮的,哪里像傲娇不喜欢理人的小猫,分明是一只乖巧可爱的小狗崽。
齐璨眸子不由得软和下来,从纳戒里拿出掌门师兄给的琉璃樽放在了他手心“这是掌门赠予你的,说是你给咱们剑宗挣了面子回来。这灵宝温养神识倒是不错的。”
赵星辞接过来,却转手递给了柳溪如,眸中带了点歉意“师姐,擂台之上多少有些下你面子了。此物应当给你才是。”
柳溪如当即欢天喜地接了过来,输给师弟有啥关系,这温养神识的灵宝可是百里挑一的,要是输一次师弟就能拿个灵宝,她愿意天天输。
勾玉里的赵老头幽幽道“不愧是咱衔蝉族的小子啊,这对同门师姐谦逊有礼的形象立起来,一下子不得挣下你师尊不少好感。”
看着自家大徒弟那副没骨气的财迷样,齐璨嘴角抽了抽。
这真的是是修仙世家大族的孩子吗?这小时候得是受了多少苦。
衣袖忽然被轻轻扯了下,齐璨垂眸看去,看到了赵星辞漂亮小脸上的孺慕之色。
他小声道“师尊此番在众长老面前如此维护弟子,却是把五长老得罪恨了。”
齐璨摆摆手,无所谓地说:“不必在意,为师已经向掌门师兄讨了他二十年的禁足之罚。”
话落,齐璨蹲下身来,一字一句地同赵星辞说:“还记得师父之前说过的话吗?身为本座的弟子,若有人想害你,尽管打回去便是了,怕什么得罪不得罪的。”
“为师得罪的人还少吗......也不差这一两个了”齐璨似乎是漫不经心地补了句。
就原身那孤高冷傲,看不进除了剑的任何东西的性子,得罪死的人都不知道有多少了。
听得一旁抱着琉璃樽仔细摩挲的柳溪如一下子笑出声来。
然后,七年未曾使用过的禁言咒再次降临到了柳溪如脑门上。
齐璨则像个没事人一样起身,拂去衣摆的褶皱“这些时日安心修炼,若是可以的话大可闭关冲击金丹了。”
“三年后,按照惯例,为师就该带你们入凡世历练了。”
赵星辞抬头看向背光而立的师父“凡世历练?”
上一世他从未听说过云天剑宗有这规矩,他一直以为身为云天剑宗的修士,只有不断的杀戮夺宝才是主要的修习历练任务。
齐璨抽出他腰间的破世剑,仔细擦拭着,一边回应着小徒弟的疑惑“此乃云天剑宗的惯例,剑修当入凡世,观红尘,斩不平。”
这也是破世剑入世所在了。
当天夜里,在洞府之中闭关的齐璨忽然想起来前些时日那两个洒扫弟子跟自己提过,今夜是山下的灯会夜,他俩想下山瞧瞧,齐璨就准许了。
托着下巴思索好一会,齐璨下了绝云巅,她到了柳溪如的居所前看了看,却发现没有人,也不知道这野猴儿又跑哪去了。
七年里闭关的时候,齐璨就发现柳溪如这家伙坐不住,时常便偷溜下山去玩耍。以往她还在柳家的时候,她爹天天动不动就棍棒伺候她,这孩子哪里还敢跑出去玩。
到了云天剑宗,发现师父不怎么管教她之后,柳溪如不免有些放飞自我了。
不过秉着教导徒弟要劳逸结合的齐璨,七年间对跑出去玩的柳溪如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毕竟这孩子还是知道修炼才是最重要之事的,也不会落下修为。
想来这柳溪如早早便知道灯会,只怕是典仪一结束就跑下山玩去了。
然而,齐璨以为尽情玩耍的柳溪如......
满月高高悬挂于夜幕之上,不时可听见少女的惊叫。
“师......师兄。”浑身没了半点力气,腰肢发软的柳溪如倚靠在宋观南怀中,气若游丝地要叫停。
宋观南的声线温柔而低沉“师妹,这便受不住了吗?”
柳溪如板着个俏脸,气恼地把惑心剑往那竹节上一扔“谁砍竹子砍了七百余根还能受的住啊?!我又不是那皮糙肉厚的体修!”
宋观南倒是好脾气地拿过自己的轩竹剑“剑修,不可急躁才是。”
柳溪如哪里知道,明明是求解如何破除木系克制雷灵力的道法,结果到了这竹林里,宋观南这个魔鬼要她干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把这片竹林砍光。
她足足砍了两个时辰!灵力都荡然一空了!才砍完这整整七百六十九根竹子!
而且也不知道宋观南师兄是干了什么,还是用自己的灵气温养了多年的缘故,平日里削起玄铁来都轻轻松松的惑心剑,居然要靠磨的,才能把一根竹子磨断。
宋观南纵身一跃,稳稳当当地落在一根新催生出来的竹子顶端,晚风拂过他的俊脸。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师妹,待到你能一剑破开我这灵竹,便是你领悟赵师弟那一招的时候了。”
而绝云巅的山间,却是一片祥和景致。
齐璨又漫着步子游荡到了赵星辞的木屋前,抬眼便看到了窗户透出暖融融的光线,显然屋中的人是还忙着修炼,竟是连灵灯都忘了熄灭。
一身玄衣,看起来要与这无边夜色融为一体的齐璨曲起手指,用指节轻轻扣了扣门扉。
下一秒,门应声开了。
感受到师尊灵压的赵星辞直接从修炼沉思中醒过来,闪过来开门了。
月辉温柔地笼着玉尘剑尊如玉皎洁的面颊,柳眉似是上好的画师用墨笔细细勾勒出来的一般,纯澈的墨瞳落在一双弧度冷冽的凤眼之中,宛如泡在清水里的石头。
干净却没什么情愫波动。
望着就令人感到无端端的距离感和漠然。
就像那天边的满月,不可触碰,触即生寒。
赵星辞敛去眸中所有的情绪,行了个弟子礼“不知师尊有何吩咐?”
齐璨却是牵起了面前才到她肩膀处的少年的手,温声道“陪师尊下山看看罢。”
这话惊得赵星辞猛地抬头去看师父的神情,却只看到了那难得披散下来的一头青丝,垂落到腰间,沐浴着温和的月辉。
传送阵法对于大能修士而言,不过是花点灵力的事情。
一眨眼的功夫,师徒二人便到了山下的凡人城镇。
齐璨走在前面,似乎是发现了自己的头发没有束好就出门了,停下了走进灯会的步子。
完蛋了,衣冠不整的,怕不是要毁了玉尘剑尊的高岭之花形象。
她也没有往纳戒里放头饰衣物的习惯。
跟在师尊身后的赵星辞看到师尊停了下来,有些不明就里,不由得问道“师尊,怎么了?”
然后他就看到素来如绝云巅冰雪那样冷淡的少女,转过来,白净的脸上似乎显出些无措的意味来。
耳畔是师尊干净平淡的嗓音“为师,未曾束发....”
赵星辞睁着一双猫眼,将齐璨那微不可察带了点懊恼之意的神态尽收眼底,轻轻地笑了起来,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往前伸了伸,便捧起了一条白玉发带,神情柔和地说:“师尊来,徒儿为您挽发便是。”
看着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女,收了那一身威压和煞气,哪还有平日肃杀嗜血的阎罗模样,蹲在了自家徒儿面前,乖顺恬静的很。
绸缎般的青丝就像流水一样,淌过赵星辞的指缝间,他愣愣地盯着手中的秀发,一时间有些出神了。
直到师尊轻轻地问道“星辞,好了吗?”
“好了!”赵星辞倏地缓过神来,手上利落地用发带盘好发辫,别在了少女那纤细的脖颈之后。
玄色衣领间显露的那一小片肌肤,冷白皎洁,泛着瓷器的白。
烫得赵星辞一下子移开目光来,不敢再看。
盘着发辫的少女起身,没像平日里一样把头发束得一丝不苟,额间落下几缕碎发,加上那满身的清冷气度,倒真真有了几分凡人界世家天真贵女的模样。
“走罢。”头发被徒儿打理好的齐璨眸子里浮现出几分笑意,重新牵起赵星辞直奔那灯会市集而去。
被拉着往前走的赵星辞看向传说中不近人情的玉尘剑尊,此刻就像普通的人间少女一样,沾了点烟火气,更是好看了。
师尊,终于像个人了。
只怕这句话若是让齐璨听见了,指不定以为这徒弟暗戳戳骂自己不是人呢。
灯会市集倒是热闹极了,姑娘家的脂粉香气漂浮在空气中,闻着就让人身心愉悦,耳边都是小摊贩们豪气热情的叫卖声,仔细听还能听见姑娘们发冠配饰敲击的金玉声。
声声悦耳。
青石铺就的街道两侧都挂着各式花灯,散发着灯火独有的暖光。
齐璨停在了一个门庭冷落的花灯摊贩前,摊主是个年迈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看到终于有客人来了,不由得笑着去招呼“小姑娘,买花灯不?”
这老太太应当是上了年纪,笑起来时那没了牙齿的嘴,若是让孩童看见,说不定得吓着人。
难怪都没人到她这买,不过这花灯做的是真不错。
慢下步子来的齐璨走了过去,摊子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绢面花灯,有小兔子样式的,还有雍容华贵的牡丹花样式的,应有尽有。
“星辞,你想要哪个?”齐璨侧过头去问他。
赵星辞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那盏金光灿灿,锦鲤样式的花灯上。
不愧是猫猫。
注意到他在看哪盏花灯的齐璨哑然失笑,便指了那盏“就那盏吧。”
被看破心思的赵星辞差点就想反驳,胡乱指一盏了。
付过银钱后,齐璨将锦鲤花灯的杆子仔细地放到了赵星辞的手心里,顺带着摸了摸他的头“喜欢吗?”
一动不动盯着栩栩如生的锦鲤灯的赵星辞,猫眼映照着花灯的光,熠熠生辉。
“喜欢!”
“想吃些什么?”齐璨笑着问他。
朦胧的光影间,赵星辞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未曾上云天剑宗,还没有被师尊收为亲传弟子的时候。
那时他还是长阳镇的一家农户的孩子,名为赵狗儿,说是贱名好养活。
其实也是他命贱,受了那般磋磨还是死不了。
平日里烧火砍柴挑水,都是交由他一个几岁的孩子干,干不下来便会迎来那个农家夫妇的毒打。
他没有流落到那户人家以前的记忆,只是隐约记得爹和娘应该是为了护着他逃出生天,不知死在了何处。
其实他试过出逃,但还没来得及逃出去就被那家人的小儿子发现了,自此入夜他就会像被拴在村口的那条狗一样,拴在牛棚旁的树桩上。
“想什么呢?想得都出神了。”齐璨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赵星辞默默地勾住了齐璨的手,不着痕迹地收紧了些许“想起了小时候的事儿。师父,我想吃糖葫芦了。”
他也去过市集的,虽然是那家人的小儿子闹着说要牵着狗狗去逛市集,他才有被带去的机会。
还记得市集上有个白发老爷爷拿着个稻草木桩,上面扎满了糖葫芦,就跟开了花似的好看极了。
农户家的小儿子拿着串糖葫芦,骑在他爹头上,喜笑颜开。
彼时的他,到底是个孩子,也是会眼馋的。
但兴许是他盯那串糖葫芦盯得太久了,本性恶劣的农户子,假惺惺地将糖葫芦伸到了他眼前。
“狗儿,想吃呀?”
他馋得干咽了两下,乖巧地点了点头,伸出手想要接过来,以为这黑心肝的坏家伙会给他吃。
随之而来的就是带着劲风的宽厚一掌,落在了他的额头上,打得他眼冒金星,狠狠地撞上了墙壁。
额角磕在墙上,蹭破了皮,血滴滴答答地淌了满脸。
胸腔里血气上涌,激得他口中吐出点血来。
那个身材壮实,面相黝黑凶恶的男人凶神恶煞地说道“不过是我家养的一条狗,还想抢我宝贝儿子的吃食?”
就在赵星辞几乎要陷入那梦魇之时,一串裹着晶莹剔透的糖衣的糖葫芦被一只纤细的手送到了他眼前。
“买好了。”
师父依旧是那黑得和夜幕一样的打扮,但兴许是有些不同了,她的身后就是灯火通明的灯会。
赵星辞拿过了那串糖葫芦,放在嘴边轻咬下一颗。
山楂的酸裹挟着糖衣的甜,恰似他此刻的心情一样酸涩复杂。
他不是赵狗儿,他是玉尘剑尊座下的亲传弟子——赵星辞。
听到街角好像有敲锣打鼓的动静,齐璨赶忙拉着他跑了过去。
原来竟是打铁树银花的卖艺人。
几个穿着厚衣服的大汉,把木炭和黑色切碎的铁片混合到一起倒进了挂在烧火架子上的花筒里。
接着他们合力抡起了这花筒,霎时银色的铁花飞溅出来,围绕着璀璨夺目的光环,远远看去,竟像落了一场流星雨。
赵星辞还从未见过这般稀奇的景致,但手中灵力不动声色地运转起来。
生怕这滚烫的铁水一个不小心伤着这些凡世间的百姓。
站在他身侧的齐璨感受到灵力波动,垂眸看了小徒弟一眼,凤眸微微弯了些许。
这孩子性子真是不错啊,看来日夜抄写那弟子规矩,还是有点用处的。
灯会即将开始了,人流渐渐多了起来,不免有些推搡拥挤。
齐璨就带着他到了小镇外的一处小山包上,这地方地势高一些,能清晰地看到灯会的景致,也不至于挤在人群里边难受。
坐在长满青苔的石头上的齐璨松了松束着袖子的护甲,卸了下来,搁置在了一旁的树墩子上。
没了束缚的衣袖随着风飘起来,齐璨舒展开身体,靠在了青石旁的一棵老槐树上。
“这凡人界的灯会,倒是挺有意思的。”齐璨徐徐闭上一双眼。
赵星辞跟着在师父旁边坐了下来。
或许,这也正是修士的职责所在,护着这些凡人的安稳,看看他们这喜乐安康的生活,也是不错的。
赵星辞忽然有些好奇,师尊脱离俗世凡尘前的往事,细声问道“师尊在入云天剑宗前,就住在这镇子里吗?”
齐璨睁开了眼,漠然的目光望向远方的那点热闹的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