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照相馆后又等了好一会,工作人员才叫到他们。
单菀手里攥着刚剥下的糖纸,默默走到一边去。
摄影师是个年轻的女人,看着不过二十岁出头,瞥见单菀便笑着叫住她——
“姐姐怎么不过来一起?是害羞吗?”
单母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一边抠着指甲一边没好气道:“拍她做什么?黑不溜秋的,我看了都烦。”
母亲语气里对自己的嫌恶太过直白,少女眼底那点微亮的光瞬间熄灭。
视线与摄影师对上,彼此都有些尴尬。
后者摇了摇头,很快转身去摆弄器材了。
反正,我本来就不喜欢拍照。
傻愣愣站在那里对着镜头,多无聊。
我才没有羡慕他们。
单菀眼眶微湿,一遍遍和自己强调着。
好像这么做了,她心里就能好受一点。
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她,单菀扭头便往外走。
世人总爱说,美丑不过一张皮。小学第一堂课上,老师也笑眯眯告诉大家,心灵美才是最美。
可随着年纪逐渐长大,单菀才意识到那些话全都是虚假的谎言。
只会长得好看的人才会觉得这个世界充满善意,觉得遇见的每一个人都是美好温和的。
而像她这样长了一张与漂亮绝缘的脸,则是永远都在感受着外界带来的满满恶意。
如果投胎时能够选择,相信有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会想要拥有优越的相貌吧。
单菀盯着窗户玻璃里那个模糊的人脸,心头涌上一种强烈的无力感。
要是,她能再高一些,再瘦一些,皮肤再白一些,眼睛再大一些……
这个年纪的女孩没有太多的雄心壮志,她们想要的,无非是少挨点骂,考试考好点,再然后,就是变得漂亮耀眼了。
少女用力搓了搓脸,而倒影里那人的面部轮廓边缘也开始扭曲。
她用尽力气,双颊被揉得泛红发烫。
然而,人的面部骨骼又不是幼稚园发的玩具黏土,根本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被改变形状。
单菀颓然地垂下手,自嘲地扯了下唇。
真傻。
她又在做什么美梦呢?
丑小鸭就是丑小鸭,就算拼了命,也不会变成优雅的白天鹅。
回家的路上,单母拿着那张印着儿子照片的挂历不时看个几眼,面上乐滋滋的。
明明姐弟三个都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但在这个女人心里,只有儿子才是上帝送给她最好的礼物。
此时此刻,她恨不得把那张单成的单人照打印上几百份,逢人就送上一张。
“好看,我们阿成这副模样,放到哪都是最亮眼的。”
单菀侧头瞥了一眼,父母眼里必成大器的宝贝儿子正傻乎乎舔着手指。
蠢死了。
她别过眼不再看,在心底冷笑了声。
在这个社会,到底是男孩更占便宜些,哪怕你生得肥头大耳,也会有三姑六婆围着你,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
很快就到了国庆长假的最后一天。
天气预报说过两天又要降雨,单菀赶紧趁着大太阳抱上被子到楼下空地上晾晒。
晒了会太阳,全身也变得暖洋洋的。
单菀拿起衣架用力拍打着棉被,这时迎面走来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
对方戴了对夸张的大耳环,嘴里咬了根棒棒糖,肆无忌惮盯着她。
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单菀转身就要走,对方却忽然惊呼一声——
“咦,是你啊。”
单菀愣了下,掀眼看了看面前的人,无意识蹙眉。
她们之前有见过吗?
怎么自己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我妈跟你爸是一个厂的。”
似乎听见了她的心声,对方笑着解释道:“你身上这件衣服,还是我之前穿过不要的。”
单菀马上明白过来,眼前这个女孩应该就是母亲常常提起的刘会计家的女儿——
洛栖桐,一个非常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
据说她六岁就开始学钢琴和舞蹈,从小学开始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拿下不少奖项,目前在附近的私立高中就读。
“……你、你好。”
单菀实在不擅长跟人打交道,磕磕巴巴又补了一句:“我知道你。”
洛栖桐怔了一下,随即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过了好几秒她才打住,“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人这么说话?”
洛栖桐上身穿了件黑色露脐小吊带,下身搭的是件白色热裤,穿着打扮十分大胆。
对比之下,一身黑色长袖长裤的单菀显得无趣多了。
少女垂下眼,默不作声。
“好啦,我不逗你了。”
洛栖桐舔了舔手上的棒棒糖,“听说你是六中的正取生,真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