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真是徐路辰送的那个幸运苹果起了作用。
接下去的四场考试,单菀逐渐找到了做题的感觉，越来越游刃有余。
最后一场考试是英语,她的强势科目。
单菀很快就做完了,检查了一遍答题卡后，离考试结束的时间还剩五分钟。
还不到交卷时间，考室门口已经来了好几个女生。
她们在走廊上探头探脑,时不时窃窃私语。
监考老师只能黑着脸出去把人赶走。
单菀分神看过去一眼，很快就被为首那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吸引住所有的注意力。
她很白,眼睛很大,水汪汪的。
清纯得像清早枝头还沾着露水的茉莉花。
单菀脑海里隐约有点印象，这位应该就是桑书恩常提起的、追靳凛生追得全校人尽皆知的翻版袁湘琴——
好像是叫什么缇宁。
连名字都那么好听。
也不是单菀存心要打听的，只怪对方这事做得太轰动了——
每天早上雷打不动往靳凛生课桌下塞牛奶面包，一放学就堵到一班教室门口嘘寒问暖，在他打球时带着一帮好姐妹在一旁大声助威。
就算每次都被靳凛生视而不见,她也从不气馁,总是笑嘻嘻地和他挥手：“师兄,明天见呀！”
大家都像看戏一样,纷纷猜测着靳凛生什么时候会被这位“袁湘琴”同学拿下。听说章睿押的是寒假以前,赌注是请所有人吃kfc。
听多了这种事，单菀偶尔会想,靳凛生难道就不怕陈黛看到了会心酸难受吗？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毕竟这些从来都不关自己的事。
铃声响起,监考老师一声令下，大家开始从最后一排往前边把试卷传上去。
单菀像先前每一次考试一样，没回头，只是把手往脖子后边一放。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与靳凛生之间多久没有眼神交流了。
更别提对话。
她习惯了这样默默接过他递来的卷子。
不想回头,也不敢回头。
但这回，靳凛生好像吃错了药，完全不配合了——
单菀维持着同一个姿势等了好几秒，也没等到他将卷子塞到自己手里。
她心底开始焦灼起来。
难不成，是后排有人还在答题？
这也太大胆了吧。
这么想着，她试着将手往后又探了探。
下一秒，有什么温热撞入她的掌心。
触感粗粝，像是——
常年打篮球的男生手心都会有的那层茧。
单菀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瞬间将手抽了回来。
“躲我？”身后那人懒洋洋哼笑了声。
似是疑问，又像肯定。
身体如同过电一般，耳根一下红透。
单菀转过头去，视线刻意落在桌面，摆明了不想看他。
她努力挤出让人听不出情绪的两个字：“给我。”
靳凛生愣了下，随即勾唇：“我要是不给呢？”
说话的同时，他整个身体都靠到身后那张课桌，故意将拿着卷子的那只手举得更高。
单菀的目光跟着那叠考卷移动，无法避免看见了他的手——
指节瘦长干净，凸起的腕骨锋利又漂亮。
她心里微恼，站起来想要去抢。
可靳凛生就像是猜中了她的下一步动作，几乎是同一时间也跟着站起身来。
“你拿呗。”
他这样说着，有些恶意地将身体往后仰。
“你——”单菀气极。
偏偏她一时半会，根本找不出一句脏话来骂人。
以两人的身高差，她就是踮起脚来也够不到。
他明知道的。
这个无赖！
短短的一秒之内，少女的脸色一会红一会白。
她突然仰起脸来，镜片后那双时常垂着的眼睛瞪向他。
黑白分明的，瞳孔里有清澈的亮光迸***。
一下把靳凛生定在原地。
他是不是把人逗得有点过火了？
她看起来像是要哭了，还像是，有那么一点想打他。
单菀就这么定定看了他一秒。
好像这还是第一次，她这样心无杂念，勇敢地对上他的眼睛。
直到这一刻，才终于看清他的脸。
夕阳余晖金灿灿，将少年的耳廓折射得几近透明，侧脸也染上了温柔的光。
他的眼睫很长，却不卷翘，安静垂搭下来，覆着乌黑透明的眼珠，也因此，看人时总带了点漫不经心的感觉。
只是这么看了一眼，她忽然就生不起气来。
算了。
抓起塑料垫板和笔袋，单菀转身就走。
“喂——”
身后有人马上追了上来。
教室外头人有些多，靳凛生刚一出来，就被沈缇宁和她的一帮小姐妹团团围住。
女孩们有心要拦他，把走廊堵得水泄不通。
单菀也被挡着，想走走不了，想退不能退。
昨天才和老头约好了晚自习帮她开小灶的，这会她急着出去吃饭，便忍不住埋怨起靳凛生。
都怪他。
要不是他那张脸生得太招摇，也不会祸害这么多小女生。
沈缇宁的声音很甜：“师兄！”
“让开。”
靳凛生好像不吃这一套，他语气很差，眉宇间隐含不耐。
好在沈缇宁已经习惯他的冷脸，依旧笑眼弯弯：“今天我生日，我爸帮我在沐风订了包厢，师兄也一起来嘛，好不好？”
说完，她眨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求求你啦。”
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放下身段来对自己撒娇，又有几个男生抵抗得了？
单菀无意识竖起耳朵，忽然有些好奇靳凛生会如何回应了。
十来双眼睛齐齐盯着他，靳凛生脸上的烦躁更甚——
“对你没兴趣。”
这话说得干脆，丝毫没给对方留面子，却在单菀意料之中。
她心底叹气，开始有些同情眼前这个天真又热情的小学妹了。
大概是靳凛生的表情太冷，其余人纷纷自动让开一条路来。
单菀趁此机会，赶紧加快脚步想离开这里。
而靳凛生脚步不疾不徐，跟在她身后。
“靳师兄——”
沈缇宁突然大声叫他，像是宣战一般：“就算你现在对我没兴趣，也不代表以后不会改变想法，所以我是绝对不会放弃你的！”
这番大胆的言论让单菀怔愣在原地，一时忘了往前。
曾几何时，她也像沈缇宁一般愚蠢过。
是的，这不是勇敢，是愚蠢。
只会让靳凛生更加厌烦而已。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的声音冷淡传来：“随你便。”
单菀苦笑了下，没再去管身后的动静了。
*
饭堂人太多，排队的时间太长，所以高三党基本都被默许到校外用餐。
往常单菀都是等着桑书恩一起去小吃街吃面条的，但今天对方要先回宿舍洗头发，她只好一个人。
对于高三的他们而言，每一秒都是珍贵的，甚至恨不得掰成两半来用。
来不及细细品尝、慢慢吞咽，一碗面已经下肚。
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单菀站起身往店外走。
“妹崽，妹崽——”
刚出门，一双枯槁的手马上抓住她的衣角。
单菀侧过头，原来是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
对方目光局促不安地看着她，面容和单奶奶有几分相似。
也许所有的老人家都是长得差不多的，她想。
想到自己的奶奶，少女鼻腔涌上酸楚，便耐着性子问道：“奶奶，怎么了？”
老太太磕磕绊绊说着，大意是自己刚从乡下来，身上的钱在公车上被偷了，这会已经饿了两顿，想问她要点吃的。
单菀自认不是什么热心肠的好人，平日里她连对自己都抠抠搜搜，每根笔芯不用到最后一点墨水都不剩，她是舍不得扔的。
更何况，她的生活费也很有限。
但眼前的老人家，真的很像自己的奶奶，她并不忍心拒绝对方——
“我帮您买碗面吧，您等着。”
“等等——”
老太太猛然拽住她的手，摁在她的脉搏上，力道有些惊人。
“这面太贵了，我想吃个包子就好。”
包子？
单菀完全不知道这条街还有卖包子的地方。
她低头从裤兜里拿出零钱包，抽了张五元纸币出来，“奶奶，我还赶着回去上课，这个钱你拿着。”
老太太摆了摆手，不肯拿：“不用，你陪我过去买一个就好。”
像是怕她拒绝，对方又马上补了一句：“很近的，几步路就到了。”
单菀还没开口，人已经被老太太拽着往前走。
她微微蹙眉，看着对方佝偻的背，终究还是不忍心甩开手。
奇怪的是，老太太带着她七转八拐的，竟然避开人群，越走越往阴暗的小巷子里去。
单菀隐约有些不安：“奶奶，你是不是走错了？”
老太太却不回应，只是抓着她的手又紧了紧。
单菀被勒得有些疼。
她终于觉察出不对，停下来不肯走了，使劲想掰开对方攥紧自己的那只手——
“你要带我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
“我不走，我得回去上课了。”她使劲摇头。
对方转过头来，表情透着几分诡异：“小妹崽你乖乖的，马上就到了。”
与此同时，单菀瞧见巷子尽头一高一胖两个生得贼眉鼠眼的人正鬼鬼祟祟往这看。
她终于想起来，前天班主任才说过，隔壁学校有个女孩失踪了，让大家最近出校门的时候保持警惕。
怎么办，她能跑得过那两个人吗……
心底的不安在这一刻放大到极点。
“喂——”
一道熟悉的男声响起，瞬间击碎单菀脑海里所有可怖的画面。
“还闹脾气呢？”
身后有人追了上来，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靳凛生？”单菀转过头，惊慌的眼对上他闲散的神情。
男生扯唇一笑，另一只手十分自然向她发顶揉了上去。
像逗小动物似的，眼神温柔。
“大家都在等你。”
他说着，疑惑地看向一旁神色慌张的老人家：“这是你奶奶？那正好跟我们一块聚餐去，走。”
这么个高大的男生站在这，老太太哪还敢跟他们纠缠，趁着单菀没注意一撒手立马就跑了。
那背影健步如飞，看着一点都不像是个老人家。
呼。
逃过一劫了。
单菀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靳凛生，怎么会出现在这么偏僻的小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