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单菀总觉得不自在,忙不迭推开靳凛生的手,“我自己来就好。”
刚小口抿完汤,旁边的阿姨马上就过来帮忙盛饭,那股殷勤劲反而让她更加无所适从。
说不清是因为难得在别人家里用饭,还是因为对面坐着的那人是靳凛生的妈妈。
总之,单菀的每一根神经都紧绷起来,整个人特别局促不安。
唉。
还没适应“靳凛生的女朋友”这一身份,怎么就快进到见家长的环节了?
她咬着筷子,大脑乱作一团。
“别愣着呀,都多吃点,看看你们这一个两个瘦的,阿姨我瞧着都心疼。”
纪心怡笑了下,夹了块离自己最近的金钱蟹盒放入纪老先生碗里,“爸,您也吃。”
这是一道源自顺德的古老粤菜,由于工序繁复,对刀工,火候掌握要求极高,就算去到地道的粤菜馆也难得吃上一口。
单菀只看了一眼,马上收回视线。
那盘金钱蟹盒离她太远了。
要自己拿高筷子去夹别人面前的菜,这样的事她总没来由的觉得羞耻。
根本办不到。
离得最近的是一碟芥兰炒牛肉,还有一盘丝瓜炒鸽肉。
于是单菀只偶尔抬起头来,拿筷子夹一点面前的青菜。
除了她,饭桌上其他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纪心怡先是关心了下自己父亲最近的身体状况,而后又提了两嘴丈夫工作上的事情。
说着说着,话题最后来到靳凛生身上——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爸那性格,干嘛老跟他对着干?”
靳凛生细嚼慢咽后,才漫不经心道:“我已经想好了,至少在这继续干两年,爸要是不同意,我也没辙。”
“那这两年,你就都不回家了?”
纪心怡放下筷子,“你看看小黛,人家找的工作多稳定,又清闲。挣多挣少无所谓,可你这一天到晚的找不着人,晚上我跟你爸都没法睡个安心觉……”
眼看母子俩又要为这事吵起来,纪老先生及时打岔:“行了心怡,食不言,寝不语,这言传身教你都做不到,就别为难孩子了。”
陈黛看了看纪心怡,又看向靳凛生,语气十分熟稔:“凛生,阿姨她也是为你好……”
靳凛生的脸色蓦地沉了下来。
“算了,我也懒得管你了。”
见状,纪心怡捧起碗来继续吃饭,和纪老先生抱怨起来:“反正从小到大,他哪回听过我们的话?我看这世上就没有人能降得住他。”
“试试这个。”
单菀正埋头往嘴里扒着米饭,身旁男人突然夹了一块蟹盒放了进来。
习惯了他的投喂,她没怎么在意,嘴里含糊不清应了句“好”。
“阿姨,麻烦再给我拿个碗。”
靳凛生戴上一次性手套,伸手从陈黛面前那盘椒盐濑尿虾拿起一只,顺着虾身一节节剥开,动作慢条斯理。
不多时,完好的虾ròu • biàn被整个拔出,放到小碗里。
将碗推到她面前,他旁若无人:“不是最喜欢这个?多吃点。”
空气骤然间凝固下来,众人的呼吸声一下变得清晰可闻。
单菀后知后觉放下碗,抬起头来。
视线里,纪心怡神色复杂,而一旁的陈黛脸色被头顶白炽灯折射得惨白透明,几乎看不见一点血色,表情有些僵硬。
“爸,你看看他!”
纪心怡有些吃味,“小时候这些鱼虾蟹,哪样他不是嫌吃着麻烦?都是我们剥好了,他才肯吃一口,现在这剥壳的动作倒是比谁都娴熟。”
“小凛毕竟长大了嘛。”
纪老先生乐呵呵,“你看啊,管得住这臭小子的人不就在这。”
突然就被卷进话题的中心,单菀眼睫微颤,全然不知所措了。
似乎没听见自己母亲那番泛着酸气的言语,刚瞥见阿姨从厨房里端出那道上汤焗龙虾,靳凛生马上站起身来接过,“我来就好。”
说着,他直接把盘子放到了单菀面前。
这下,众人表情更是丰富多彩了。
靳凛生不以为意,单菀却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
她耳根都在发烫,不得不侧身附到他耳边小声道:“你把它放到外公或者阿姨他们那边呀。”
靳凛生夹起一块龙虾肉拨到她碗里,神色如常:“外公不爱吃这个,本来就是让阿姨给你做的。”
这话音量不大,却刚好能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到。
“对,小单你别客气。”
纪老先生哈哈笑,“都是一家人,别拘束。”
想不到自家这平日里压根不懂“体贴”为何物的儿子,竟然也有如此知冷知热的时候。
这一刻,身为母亲的纪心怡心情着实复杂得紧。
也许这世间的婆婆总对儿媳妇抱有天然的敌意吧。
她忍不住压低声音骂了句:“臭小子,娶了媳妇忘了娘……”
*
一顿饭下来,几人各怀心事。
纪老先生年纪大了,很多忌口,只吃了半碗饭,最先离桌。
纪心怡紧跟着放下筷子。
见纪家父女俩上楼去书房谈事情,陈黛也表示自己吃好了。
眼看餐桌旁只剩下自己跟靳凛生,单菀更加焦虑。
无奈饭碗里被他东一筷子西一筷子堆得满满的全是肉,她只能硬着头皮逼自己尽量吃完别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