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孟葵打了个呵欠,仍舍不得睡去,继续追问道:“那后来呢?高中毕业以后你一次也没有再找过她吗?”
“后来——”
隔着蒙蒙的黑雾,靳凛生望着对床已经抵抗不住困意沉沉睡去的女人,低低笑了声。
其实后来,他还找过她。
不止一次。
那是暑假里的某天,舅舅纪晏无意间翻到他藏在抽屉里的报纸,好奇地指着上边的一篇报道——
“单菀(yu)?这不就是上回我去你们学校时看到的那个营养不良的小姑娘嘛!”
靳凛生神色一顿,下一秒随即抬起头来,一脸的不可置信:“单什么?”
“菀(yu)啊。”
纪晏没好气道:“多音字都不知道,你这语文是跟数学老师学的吧?”
杉郁。
单菀。
直到那一刻,靳凛生才恍然大悟。
原来“黑色眼睛”给自己的那种熟悉感,从来不是错觉。
她就是她。
为了进一步证实这一点,靳凛生又去找了永川那边的老同学打听了一番。
“整个高三,不,应该说整个学校,就没有姓杉的。”
对方说完还不忘损他一把:“兄弟,你被女人骗了。”
作为受骗人,靳凛生在挂断电话后,唇角的弧度就没下来过。
打开电脑,他仔仔细细地将这三年里“黑色眼睛”发来的消息重新看了一遍。
“今天天气真好?,很适合晒太阳。”
“楼下的流浪猫生崽崽了,有好?几个颜色,真神奇。”
“外面下雨了,你带伞了吗?”
……
靳凛生闭上眼,仿佛看见了女孩絮絮叨叨的模样。
她愿意和自己说这么多,是不是代表——
她其实并没有那么讨厌他?
那天之后,靳凛生每天都把q/q挂着。
很多次他点开对话框,想跟她说对不起,却总是想不出该怎么开头。
“我不知道对面是你。
如果我知道了,我不会不理你的。
我后悔了。
……”
但他一次都没能将这些心里话发送出去。
从北京寄出的录取通知书送到家里来时,靳凛生才得知单菀报的是南京那边的学校。
一南一北,从此他再难见到她。
军训期间的某天晚上,不知是因为室友们的怂恿,还是酒精起了作用,靳凛生终于鼓起勇气,点开跟“黑色眼睛”的对话框——
“我问过在永川的朋友,他说整个高三,不,是整个学校都找不到杉郁这个人,你到底是谁?”
她难得一次在线。
可下一秒,靳凛生便眼睁睁看着那个头像灰掉了。
后来,他每回喝了酒,便会给那个账号发消息。
一次又一次——
“这里的雾霾很严重,我好久没晒过太阳了。”
“这猫好肥,你看,[图片]”
“北京今日初雪,金陵呢?”
……
但“黑色眼睛”却再没有上线过。
刚入学那会,室友们一致认为,靳凛生必然是寝室里最先脱单的那一个。
原因无他,他长得实在太招女生稀罕了。
然而谁也没猜到,直到去当兵以前,靳凛生还是一直单着。
每每有女孩上来示好,他总会冷淡回应道:“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了。”
当时学校论坛里有个关于靳凛生的高楼,不少校友纷纷在下边跟帖猜测着他喜欢的女生究竟是何方神圣。
可直到他离校,也没有人能扒出来那个女生的相关信息。
大一那年的寒假,靳凛生并没有回长夏。
除夕夜,他发了一场高烧,躺在宿舍那张床上昏睡了两天。
梦境冗长混乱,唯一能看清的,只有少女倨傲的侧脸。
到了第三天,烧才全退了。
必须回去找她。
至少远远的见她一面。
这是醒来以后,靳凛生脑海里出现的第一个念头。
他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后,拿上手机就出发了。
只是等他千里迢迢的从北京赶回长夏时,才从洛栖桐那里得知,单菀早就在大年初三那天回了金陵。
他又一次错过了。
孟葵又问:“再后来呢?”
黑暗中,男人没再回答。
他慢慢合拢掌心,冰凉的金属存在感明显。
再后来,黑烟弥漫中,单菀再次闯进靳凛生的生命。
便利店门口,她追上来,问他:“还记得我吗?”
怎么可能不记得呢?
当时男人故作冷淡:“记得。”
实际上,那一晚,他几乎没能合眼。
那一年,“黑色眼睛”的个性签名一直都是这么一句——
假如城市能听见风。
而现在,跨过岁月漫长的河流,靳凛生终于听见了那阵风。
也攥紧了它。
*
八点钟,单菀被火车的鸣笛声惊醒。
车窗外天光大亮,他们翻过了昆仑山口,进入了可可西里无人区。
孟葵完全睡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