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竞演之盛事,陆续登上各地报刊。重庆城热潮褪去,天气萧瑟起来,楼院前的银杏树金灿灿的,透光映在窗玻璃上。陆诏年好奇父亲捐的那些钱到底作什么去了,拢着坎肩在窗边翻报纸。
“咦……”陆诏年抬头,朝门廊唤,“又绿!”
几声过后,用人婆子帮忙叫来正在后院洗衣服的又绿。她把手上的肥皂水往作裙上擦了擦,道:“小姐可是乏闷了?”
陆诏年招手让人到身边来,将报纸一摊,“你瞧,这人像不像……?”
又绿看见一张合影,一群飞行员着装的人或站在飞机前。陆诏年说:“不是这张。”
是边角的一张照片,捕捉了当日观赛的群众,其中有位青年面对镜头。但影印不佳,依稀看得眉目轮廓,难以辨认到底是谁。
又绿指着旁边的小字说:“可是说学生?”
陆诏年说:“是学生,但说是中央航校的学生。”
“那不就是飞行员?”又绿疑惑道,“是不是搞错了,二少上的不是中央大学吗?”
陆诏年却睁大眼睛,“你也觉得像他?”
又绿迟疑地点点头,“是有几分像。”
“而且你看,这里作的化名说接受采访的学生姓陆,说报考航校是为‘青年当奋勇报国’。这正是他会说的话……”
正说着,陆霄逸和会社二爷从外边回来。陆诏年拿着报纸到父亲跟前,让父亲看这是否是契兄,是否报纸印错了。
陆诏年玩闹惯了,陆霄逸有正事,原不想理会,“圣贤二爷”却是接过报纸。定睛一瞧,道:“可不是像闻恺?”
陆家的孩子是会社几位爷照拂长大的,都很熟悉。二爷如此说了,陆霄逸蹙眉往报纸上一瞧,“是像的。”
“那么就是印错了。”陆诏年点点头,欲将报纸拿走。
陆霄逸拿过报纸仔细再看了看,而后也没讲什么。两位老爷去了房间里谈事。
*
傍晚,陆霄逸留二爷吃饭,家里气氛和乐。陆闻泽下班回来,就用人端来的清水铜盆洗手擦脸,然后进饭厅落座。
陆闻泽拾筷,同冯清如轻声说话。父亲那边左不过也在话家常,瞧见他,笑笑,“闻恺的事,你晓得?”
陆闻泽抬眉,“父亲所谓何事?”
“今天的报纸,小年拿给我看了。”
他们打哑谜,陆诏年隐约感觉到什么,脱口而出:“难道那真是闻恺哥哥?”
夫人睇了她一眼,看向陆霄逸,“闻恺怎么了?”
陆霄逸又笑,“闻泽,你来说说。”
陆闻泽道:“究竟何事?”
陆霄逸瞬间露出不悦之色,“你们还想瞒我几时!”
默不作声地姨太太打了个激灵,道:“老爷,闻恺可是……”
陆霄逸看向姨太太,犹疑道:“原来你也晓得?”
姨太太惊慌不已,看向上座的夫人。夫人端恃镇定模样,回避了这目光。
“老爷,我……”姨太太不知从何说起。
二爷出声道:“大哥,这讲个半天,我都还以为闻恺在南京,惹了什么祸端了呢。其实也就是报纸上印错了,航校学员作采访,怎么请中大的学生?”
经他一讲,姨太太才明白过来,不是为了那件事,但即刻更紧张起来。
姨太太道:“二爷,你讲的可是……闻恺的学籍搞错了?”
陆霄逸目光如炬,“我已托人问询过了,中央大学从来没有陆闻恺这么个学生!闻泽,这到底怎么回事?”
约莫一年前,陆闻恺上南京考学,考入中央大学,还将录取信函寄回家中。后来做大哥的去南京办事才知道,陆闻恺确是考上了,可一天都没有念。
那个夏天,同在招生的还有中央航校,陆闻恺考进了航校。
陆闻泽认为这不妥,父母知道了定然不同意。但男儿志在四方,从戎报国何尝不是一种魄力。陆闻恺说服了他,恳请他暂时向家里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