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是手机百科页面。
八月份那一天,她从淙州岛回来,和梁星鸣一起去给秦老师送特产。秦老师三两下把照片收了,压在纸巾盒下,而后,打开罐子,去厨房给两人泡蒲公英茶。
但手机搁在茶几上,忘了熄屏。
梁逢雨坐下时,不可避免扫到一眼,是百科上的人物介绍,配图有张半身证件照,女人化着淡妆,容貌典雅,朝镜头露出标准微笑。
当时没细想,可现在记忆有了串联,她可以百分百确定,照片上的那个人,就是秦教授。
秦老师家房子太旧,采光也差,不开灯时,屋里一切都像是蒙了尘,有种灰扑扑的、九十年代感。
这才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时隔久远。
……
动车到达站台,正是午后三点,这天北越没出太阳,天是青灰色泛着白,南方冷空气,阴森森的带着潮,往人骨头缝里渗。
明明温度还在零上,却有种比京北更冷的感觉。
两个人没回家,先去了一趟超市。梁逢雨伸手,在琳琅满目的货架中,拿了瓶52度白酒下来。
“灌我爸,这度数够了吗?还是要再高点儿?”她侧头认真问。
陈清霁笑了下,“够了,你也不能真把人喝醉,不然怎么聊?”
“有道理,”梁逢雨点点头,看了眼手中的玻璃瓶,“说真的,我都想来两口了。白酒是不是很辣?”
“嗯,很难喝。”
“那还是算了。”
这天是工作日,超市很空,两个人随便逛了下,买了点纸巾、生活用品什么的,去收银台时,又路过酒水区。
梁逢雨还是停下来,研究了下,拿了一罐菠萝啤。
所有东西装在一个塑料袋里,陈清霁拎着,和行李箱一并拉走,另只手牵着她,进小区也没放开。
冬日的竹苑,呈现一片萧条肃杀之感,一小丛竹子绿得发冷。路边那几棵梧桐树,叶子掉得差不多了,剩几片挂在梢头,枯黄萎蔫,藏不下一只蝉,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两人一前一后上楼,不知什么时候,错落的脚步声忽然停下,狭窄楼道里,梁逢雨背靠墙,仰头接受少年的亲吻。周围万籁俱寂,冬天像开了个静音罩,将夏虫、人声、风吹树叶的簌簌声都隔绝到另一个世界。
只剩接吻的气息声,还有细微动作里,塑料袋轻轻摩擦的声响。
顾及到随时有人会出门,两人没亲太久,分开时,陈清霁与她十指相扣,低声道,“说不定是乌龙——不是也没关系。有些东西,比血缘重要多了。”
从在动车上,发现秦教授或许和秦老师有关之后,梁逢雨就有点不在状态。
说真的,这十几年来,她大多数时候都能若无其事地生活,可偶尔也会非常好奇,自己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身世。
眼下,真相和她好像就隔了一扇门,她反倒有点胆怯,不知道怎么去推了。
所以才会去超市买酒,打算晚上吃饭,给自己和老梁都整点。
上一次,两人聊到身世话题,还是在临市酒店,梁逢雨清晰地记得,陈清霁冷淡不羁的那一句,“我是我爸妈亲生的,现在不也还是一个人?”
他对这句话,体会应该是最深的。
“我不怕,”她凑上去抱住他,在少年令人心安的气息里说,“因为我有你。你也有我了。”
钥匙插/进锁扣,转了一圈,门“咔哒”一声打开。
梁逢雨走进去,放定行李箱,视线在屋里一扫,就看见老梁蹲在梁星鸣的书柜旁,拉开抽屉,在翻找着什么。
“你怎么回来了?”看见她,老梁明显一愣。
这次回来,梁逢雨故意没提前说,主要是想给老梁一个惊喜,但估计下边这句话一说出口,就只有惊吓了。
她走过去,在老梁身边蹲下,可能是方才从男朋友那里得到了勇气,这会儿感觉不喝酒也行了,于是,就这么一鼓作气问出口,“爸,秦老师是我外公吗?”
“……”
“……”
两道省略号,一道来自老梁,一道来自手机视频那头的梁星鸣。他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把耳机拿下来,又戴上,挺不可思议地看着镜头。
有种“我怎么会听到这种问题”的茫然。
下一秒,老梁按断了视频。
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梁逢雨咳了声,这才发现,“您在和梁星鸣视频啊。”
“啊,他们学校要统计高中荣誉,叫我把这些证书扫描过去。”梁平松拾起地上厚厚一叠奖状证书,站了起来。
梁逢雨“噢”了声。
父女俩往房间外走,一个赛一个的安静。
不知是因为方才那个问题,还是在外地呆了半年、忽然回到家的缘故,梁逢雨感觉从人到环境,都有种说不出的陌生感。
她拿抹布,把行李箱两个滚轮擦了擦,移到一边。
“京北那边还适应吧?”老梁没事人一样地问。
梁逢雨点点头,“就是气候干了点,暖气蛮舒服的,不过有时候半夜也会热醒。”
“哦,”梁平松拎起热水壶,给她倒了杯水,自己也端着那只万年不变的紫砂杯,坐到了沙发上,素来一家之主、说一不二的气质,也难得多了一丝窘迫感,半晌后,看着她叹了口气,“本来你考上京美,我就估计,瞒也瞒不住了。”
“小雨,秦老师是你外公,但也不是。他是你亲生母亲的养父。”
“我亲妈……”感觉这个词叫出来还是有点拗口,梁逢雨顿了下,问,“是叫秦仪吗?”
老梁点点头,“你来问我,是她找过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