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一年,刺客真面目揭晓,却没什么意义,知道和不知道没有区别,他们又不会找郗鉴算账。
一来郗鉴并没有伤到河东公主,二来将心比心,他们都理解郗鉴为家人复仇的举动。
三来,虽然郗鉴绑架河东公主,把通缉犯孙会逼得自投罗网,但是郗鉴心怀愧疚,在之后的表现都在一直弥补过错,保护了皇室,立下汗马功劳。
王悦揭开谜底,清河惊道,“原来是他!郗鉴守护未央宫,经常看到杀他全家的囧贼进出未央宫,这需要多大的毅力才能忍住不动手。”
王悦说道:“郗鉴应该是在找最佳的机会,去年上元节刺杀可能是刚刚得知叔父全家被杀的噩耗,愤怒之下行刺,没有周密的计划,太过莽撞了,司马冏身边护卫太多,那次他失手,侥幸遇到了我们才脱身。这次借着长沙王的手,除掉了司马冏,为家人复仇。”
荀灌叹为观止,“真是太有耐心了,隐忍了一整年,换成是我,灭门仇人天天在我眼皮子底下转,我可忍不住。”
因郗鉴全家灭门之仇,清河若有所思,“我们司马家年年都这样明争暗斗,每一次我都觉得自己这一方是正义的,可是事实上却会殃及好多无辜的人。”
“郗鉴是个孤儿,他叔父把他养大,又因担心他的安危而拒绝响应司马冏的勤王,结果却遭遇灭门之祸。而那个时候,我在洛阳城预备行刺伪帝司马伦,期待着司马冏等四大藩王的勤王军队早日到达洛阳城。”
思之极恐。
清河是公主,但是她会换位思考,并不觉得别人为她牺牲是理所当然的,她有一颗怜悯之心,她会反思自己。
郗鉴的叔父拒绝勤王,并没有错,他担心亲人的安危,怕侄儿郗鉴在洛阳沦为人质,甚至会被处死。
如果换成是清河,清河也会这么做,因为她至今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自己的家人。
想到这里,清河没有兴致逛灯会了,她找了个酒馆,坐着发愣。
此时她脑子很乱,她要保护家人,郗鉴也要保护家人。
王敦要把曹淑和王悦带会江南建业,也是保护自己的家人,他并没有错。
大过年的,荀灌的父亲把她关在祠堂里面壁思过,也是为了保护女儿,身为父亲,他做的是对的……
清河揉着额头,这些事情好复杂,每个人都是对的,都是为了家人,可是大家的利益不可能一致,甚至互相冲突,那么,该怎么办?有没有绝对正确的办法来解决?
清河越想越乱,荀灌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喂,你怎么了?怎么像练武功走火入魔的样子。”
还是王悦了解她,“你是想得太多,超过了自己的能力。”
清河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王悦道:“我知道的,打个比方,到了冬天,有人希望天气不要太冷,家里的老人孩子受不得冻,省一些木炭取暖的钱。但是卖炭的希望天气越冷越好,买的人多了,他的炭才能卖个好价钱,晚上收摊回家时能给家人带一碗肉。”
“小年夜那场恶战,多少人家失去了儿子和丈夫,但是奉终里的棺材铺和做白事生意的都赚了大钱,棺材还没有上油漆就卖出去了,你能说棺材铺老板的笑着数钱是错吗?”
王悦口才了得,一下子把清河纷乱的思绪捋得一清二楚。
这正是清河刚才考虑的问题。
荀灌被王悦绕进去了,托腮喃喃自语,“是啊,都没有错,但他们偏偏是矛盾的。”
荀灌问道:“王悦,你鬼主意最多,阴险狡诈,你说该怎么办?”
王悦在桌子上写了个“无”字,“无解,没有办法,红尘人世间就是各种矛盾组成的,佛法上说众生皆苦,就是这个意思。”
荀灌叹道:“说的也是,难怪那么多人想要成仙,就是为了逃脱人世间的两难选择。”
王悦看得通透,“这个未必,只要有利益就有矛盾,仙界也不能免俗。”
荀灌一拍脑袋,“不想了,好烦啊,还是练武比较单纯,目的就是打败对方,多简单。”
荀灌想得开,说不想就不想,但是清河就很难走出来,毕竟郗鉴叔父全家之死,和她有着间接的关系。
王悦一句无解,并不能解开她的心结。
见清河兴致不高,王悦和荀灌早早把她送回宫休息。
回家路上,荀灌向王悦邀战,“好久没打架了,在祠堂里天天抄家规,我们比试一下,给我松松骨。”
王悦表示拒绝,“不和你打了,我要回家和母亲商议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
荀灌:“何事?”
王悦:“三天后,族里会派人强行将我们送到建业,离开洛阳。”
荀灌说道:“这个好说,我假装山贼,把你们抢走。”
王悦道:“护送我们的是驸马王敦。”
王敦倔强的名声全程皆知,和抠门的王戎一样享誉京城,荀灌一听,立刻抱拳,“告辞,咱们有缘再见。”
连荀灌都觉得王悦母子肯定要走了。
未央宫,清河回来太早了,早到羊献容担心女儿是不是有病。平日她都玩到下半夜,而且一般都睡在王悦家里。
清河摇头,“我没有生病。”
羊献容低声问:“是不是癸水提前来了?”这时候的确不方便。
提醒了过几天又要经历的不适,清河愁死了,“比这个还烦。”
羊献容问,“出什么事了?”
清河不能告诉母亲中领军郗鉴校尉的刺杀往事,只得说道:“王敦三天后要带纪丘子夫人和王悦去建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