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归想,柳三妹还是陪着柳大姐一起来了,毕竟柳大姐看起来似乎还挺喜欢这个从未露面的三叔。
柳三妹柳大姐两个每人都拎着一个大包裹。这个楼道特别的陡,得要用一只手扶着栏杆才能平安地爬上去,等爬到五楼的时候,每人都累得直喘气,这还是一路上她的包裹大多数都是柳大姐帮着她拎着的情况下。
在家里她不仅干活没有柳大姐多,连走得路都不能与她相提并论,脚力根本比不上柳大姐。
柳大姐休息一会儿,就恢复过来了,柳三妹却依旧弯着腰直喘气。
柳大姐见三妹使眼色让她先敲门,柳大姐只好握着拳头,在深咖啡色的门上,敲了几下。
是个老太太来开门的,她的年纪似乎有七十来岁。满头白发梳得一丝不苟,满脸深深的皱纹互相交错着,十分的苍老。眼睛深陷眼窝里,深褐色的眼珠浑浊中带着老年人特有的疲沓与沧桑,她的全身精瘦无比,背微微驼着,拄着拐棍的手背上青筋鼓起来像一条条正在爬行的小蛇,恐怖无比,她的皮肤皱巴巴的,有点儿像树皮。
不过,她的神情非常的慈祥,说话的声音也很温柔祥和,“姑娘,你们找谁呀?”
柳大姐见开门的人是个老太太愣了一下,等她问了才反应过来,才加大一点音量问她,“我找柳建党,请问他在家吗?”
老太太虽然年老体弱,可听力却很好,“建党他上班了,你们找他啥事呀?”
“我们是他的侄女,来这边看皇看他。”
老太太一听,立刻邀请两人进来,“呀,你们是建党的亲侄女呀,外面还没化完冻呢,快点进来暖和暖和。”
柳大姐和柳三妹也没客气,直接拎着大包小包进来了。
进来之后发现尴尬了。这屋子明显被打扫地非常干净。
白色的花岗岩铺就的地板被打扫的一尘不染。她们脚下穿的棉鞋走过这么久的路,早已沾满了泥土。
老太太看她们杵在那里像个木头桩子似的,就是不进来,立刻明白了,打开旁边鞋柜,从里面找出两双拖鞋,“快换上吧。”
柳大姐和柳三妹松了一口气。
换上鞋子之后,老太太让两人坐在沙发上歇息。
实木沙发下面垫上咖啡色的海绵垫子,靠背上也绑着同色的靠枕,扶手和后背上都盖着米白色的蕾丝,十分有文艺气息。
这个沙发绝对是她在这个年代见过最时髦的。孙娟家她去过,家里也有沙发,不过孙娟是个民警,性子又爽朗,不会搞文艺这一套。直接就是木头,不像三叔家,又是垫子又是靠枕还有蕾丝垫子。
再打量下房子里的家具,几乎每样大件上面都有这种米白色的蕾丝。
“要不要看电视啊?”老太太笑得一脸和善的问。
柳大姐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从进来时,她就一直盯着电视看,老太太直接开口问她。
柳三妹看她腿脚不好,让她别动,自己跑过去开。现在这电视是没有遥控器的,只能手动。
老太太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小丫头,你是不是见过电视呀?”
柳三妹倒没有否认,笑眯眯地点点头,“以前去老师家时看到过,和这个牌子是一样的。”
老太太笑眯眯地点头,“咱家这电视是二手的,建党从同事那里买过来的,没要票。要是用票的话,得要上千块呢,咱家也买不起。不过,虽然是二手的,画面还是很清楚的。一点也不影响看。”
这电视是黑白的,大概九寸左右,在柳三妹看来非常小,和前世她见过的大肚子的那种台式电脑的显示屏一样大。柳大姐却觉得很稀奇,电视上正放着新闻节目,她也能一眨不眨地看下去。时不时地还兴奋地拽着柳三妹的胳膊发表意见。
老太太听了笑呵呵的,看到两人的脸色冻得发白,一直不停地搓|着手指,想了想,站起身来,“我给你们倒点开水暖暖身子。”
柳三妹忙站起来,“老太太,我自己来吧。”
老太太笑着点头,交待了下暖瓶在厨房里。
柳三妹把厨房的门打开,暖瓶就灶具的下方,一眼就能看到。
提了就走,玻璃杯就在客厅的茶几上,所以不用再找。
倒了三杯。老太太也端起来喝了一口,“这大冷的天,喝口热水才舒服。你们从古阳县过来,一路上冻坏了吧?”
柳大姐摇摇头,“没有,坐的是火车,风吹不着,雨也打不着。很暖和。”
老太太笑眯眯地直点头,又从茶几下面的抽屉里取了些糖果递到两人面前,招呼着,“来,女娃子,快吃吧,这糖果英子也爱吃的,你叔叔婶婶不让她多吃,说是吃多了长蛀牙,很甜的。你们也尝尝,可好吃了,要不是藏着不让英子多吃,她一次能给吃光喽!”
柳三妹不爱吃这种糖,太黏牙了,摆摆手拒绝了,柳大姐意思了一下,拿了一颗。
这是水果糖,古阳县那边也有卖的,并不稀奇,柳大姐也只是不忍付了老人的好意。
三人没聊多会儿,柳建党就回来了。
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他进门的时候,把雨伞直接靠在门边。
“奶奶,我回来了。”
没等人回复,转身就看到两个侄女站在沙发边。
“你们怎么来了?这多冷的天呀,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去接你们呀。”
柳大姐摇摇头,柳三妹笑着说,“有地址就能找着,不用三叔去接。”
“这俩孩子咋这么大胆呢。上海人这么多,交通又挤,迷了路可咋整呀?这冰天雪地的,又是女孩子家家的,我二哥也真省心。让你们两个女娃子到上海来。家里出啥事了吗?”
柳大姐红了红脸,有些不好意思,柳三妹替她回答,“三叔,家里没出啥事,就是我大姐要结婚了,我们过来请你回家喝喜酒呢。”
柳建党松了一口气,家里没事就好,让她们坐下,自己也跟着坐在一边,解释道,“上回接到信,回来之后我与你三婶商量着,到时候我带英子回家一趟的,就没寄信。可这些天一直在下雪,路上不好走,怕把鞋子给弄|湿|了,本来想今天早点回来,能有时间到邮局发电报,没想到,你们会来,那我可就省事了。”
说着,又起身,“你们先在这里看看电视,我去供销社那里买点菜回来。”说着,又问她俩,“你们喜欢吃啥菜,我去买。”
柳三妹摇摇头说不用,直接把自己身上的包裹打开来。
她之所以没有一开门就拿出来,其实有点小心机,如果柳建党是个嫌贫爱富的人,那她就把带来的东西拎走,一点也不给他。
现在,见他人还不错,一点也没有嫌弃她们的意思,那她当然要投桃报李,把带的东西都拿出来。
“这?你们哪来的呀?”柳建党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柳三妹掏出来的,五六斤的风干牛肉,一根风干羊腿,一根风干火腿,柳大姐也从包裹里掏出一袋大米,约莫有四五十斤。
柳大姐看了一眼柳三妹,心虚地说,“我们俩头一回上门,总不好空手。所以,就带过来了。”
柳建党好久没吃肉了,一下子看到这么多的肉馋得直咽唾沫,可他还是摆手拒绝了,“你这孩子挣点钱也不容易,哪能往这拿呢,你|娘知道了,回去还能饶得了你?”
看来柳建党对许翠林也算是深知其为人的。所以担心柳大姐回去不好交待,毕竟从柳大姐的语气和表情来看,应该是她偷偷拿回来的。
柳三妹对这个三叔还挺有好感的,“不用了三叔,我大姐她工作了,手里也攒了钱。”
柳建党有些不相信,他二嫂什么性子,他还能不知道吗?虽然大丫是她二嫂的亲闺女,可打小他就瞧着他长大,她娘对她啥样他知道得一清二楚,她能从他那二嫂手里闲留下东西?工资就算是发到大丫手里,恐怕也会被二嫂给找各种借口要回去吧?
不得不说,柳建党是真的很了解许翠林。柳大姐每月发了工资,头一件事情就是先交十块钱给许翠林,可人家嫌少呀,于是隔三差五的找借口说家里丢了东西,要搜她们的屋子。搜到了柳大姐藏的私房钱就收归已有,后来柳大姐把钱让柳三妹帮她收着,身上只留点小钱以防不时之需,于是许翠林一等柳大姐快周末了,就让她从县里带各种东西,还不给钱和票,就让她先垫着。柳大姐头一回按她说的先习回来了,后来见她不给钱,下回也留了心眼,说自己忘了。忘得次数多了,许翠林明白了,大姐是故意的,见这计策没有效果,她又想不出别的高招暂时也只能放弃了。要说柳大姐手上能留点钱还真的是挺不容易的。
“三叔,拿都拿来了,再提回去多难看。而且,这些都没用肉票,直接从大姐夫那供销社买过来的。”
柳建党松了一口气,“下回人来了就行,不用拿这么多东西。”说着试着掂量下大米的重量,“你这俩孩子傻不傻呀,这得多重呀,还都在长身体呢,累坏了脊梁骨可咋整呀?从火车站到家里怎么也得三十来里的路。你们这两孩子!真是让人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