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成则帝命尹监挑选了一个黄道吉日,举行了太子册封大典,年仅三岁的喻淮旭在帝后及百官的见证下成了大昭史上最年幼的太子。
可且不管年岁几何,既是成了太子,肩上的责任自是比往日沉重许多。旭儿虽是重活一次的人,然再来一回,仍是恪尽职守,勤勉尽责,每日仍天不亮就起,在尚书房、东宫及演武场之间来回。
旭儿有了自己的事儿做,倒是让碧芜空闲了几分,只这宫中冷冷清清也没什么能说话的人,她便常召萧毓盈进宫陪她唠唠家常。
她这位大姐姐如今成了尚书夫人,每每见她都是春风满面,不用问都晓得日子过得滋润。
她近日进宫也不与她聊旁的,除了祖母、兄长和快进门的新嫂嫂,聊的最多的便是孩子。她与唐柏晏成婚少说也有三年,可这肚子却迟迟没有动静。碧芜心下奇怪,曾旁敲侧击地问过,才知是她那位大姐夫平素忙,又对那事儿不热衷,才至于萧毓盈这么多年都没有身孕。
碧芜虽心下担忧,可这是夫妻之间的私密事儿,旁人不好插手,也不便多加置喙,何况纵然没有孩子,她大姐姐和大姐夫的感情也是极好的,就没继续追问。
没想到两个月前,萧毓盈主动与她提及了此事,说她和唐柏晏商量着准备要个孩子了。
这两人如何计划备孕的,碧芜倒是不晓得,只偶尔瞥见她这位大姐姐脖颈间的红痕,心下了然这夫妻二人私下里应是和谐得很。
这日萧毓盈又是过了巳时才进的宫,见她仍是睡眼惺忪,一派倦意,碧芜将提神的茶水往她手边推了推,忍不住调侃:“大姐姐纵然想要孩子,可也别太拼了些。”
萧毓盈闻言面上一臊,支支吾吾,“我哪有......分明是他......”
她或觉得这事儿说不出口,垂首掩饰般啜了一口茶水,转而道:“你还说我,你呢,说要给旭儿生个弟弟妹妹,这肚子可有动静了?”
碧芜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平坦的小腹,轻轻摇了摇头。
昨日来了癸水,她便晓得又落空了。
见她略有些失落,萧毓盈安慰道:“你也没什么好急的,左右你都有旭儿了,不必犯愁这些。你瞧我喝了一阵子的苦药,不也是无用,我夫君还劝我呢,说孩子是缘分,若是硬求,反是不美,倒不如放宽心顺其自然些,指不定还真能有意外之喜。”
碧芜抿唇笑了笑,没有言语。
她倒也不是非得再要一个孩子不可,只是想为她家陛下做些什么。
前几日,她拿着消暑的酸梅汤亲自送去御书房,恰逢成则帝在与几位大臣议事,她不便打扰,就将酸梅汤交给康福,正欲离开之际,却听里头传来成则帝的怒喝和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她听不太真切,只迷糊听到“选秀”,“子嗣”之类的字眼。
她心下顿时有了数,再朝康福看去,便见康福别开眼一副紧张的模样,生怕她追问似的。
碧芜记得前世也曾发生过类似的事儿,大抵是朝臣言成则帝膝下子嗣单薄,上奏进言劝他选召适龄女子入宫为妃,为皇家延绵子嗣云云。
她在门口站了片刻,到底没有为难康福,只佯作自然地嘱咐了几句,让陛下早些将汤喝了的话,便折身回了裕宁宫。
打她重生后嫁入誉王府至今,似乎一直是他在身前护着她,仔细想来,她确实不曾为他做过什么。
他是大昭的君王,并非寻常百姓,若为了她执意不肯添置后宫,定会被以祖宗社稷之名步步紧逼,毕竟大昭开国以来,从未有过后宫仅有皇后一人的先例。
虽不懂朝堂之事,但她也知他的难处,打心里想力所能及为他分忧。
萧毓盈走后,碧芜命银铃召孟太医来裕宁宫。
成则帝登基后,孟昭明也得了擢升,如今已是太医院掌院院使,碧芜故意提起自己断了避子汤药却仍是没有怀孕的迹象,见这位新上任的孟院使闻言面有异色,心底顿时有了数。
果然,是他没断那汤药。
是夜,碧芜命御膳房备了些好菜,让银铃去请成则帝过来用晚膳,但或是国事繁忙,银铃回来禀说陛下让她自己先用就是,不必等他,待他批阅完奏折自会过来。
碧芜听罢倒也淡然,成则帝登基不久,要处理的政务自是多,抽不空也在情理之中,他是陛下,总是国事更要紧些。
草草用了半碗饭,练了一个时辰的字,她便洗漱更衣,倚靠在小榻上翻起了闲书。
成则帝进来时,便见她支着脑袋倚在榻桌上,衣袂滑落,露出一小截皓如明月的玉腕,她久久地盯着同一页纸瞧,秀丽的眉头轻蹙,也不知有没有认真看进去一个字。
眼见她心不在焉地伸手去够桌上的葡萄,他薄唇微抿,快她一步将盘子挪了开来。
碧芜抓了半天都是空,疑惑不已,方一侧首,那剥好的葡萄果ròu • biàn已递到了嘴边。
她张嘴自然地咬下,便听男人低沉醇厚的声儿响起,“阿芜这是在看什么?看得这般出神。”
成则帝在榻边坐下,抬手用粗糙的指腹轻柔地擦去她朱唇上湿漉漉的葡萄汁液,“是什么故事这般有趣,阿芜不如也讲给朕听听。”
碧芜放下书卷,沉默半晌,随即莞尔一笑,“臣妾蓦然想起前阵子陪旭儿去裴太傅府上,亲手抱了裴太傅新得的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