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城的大雨也一直在下,淅淅沥沥地下个没停,下得人心慌。
顾连清醒过来的时候,裴恒之已经走了。他叫人好生照顾着她,还叫她不要担心南杭的事情,说什么吉人自有天相,岳父定不会有事的。
就连玉荷也安慰她,眼下下着雨,水患成灾,他们也帮不上忙,还是安稳歇着,别添乱了,等老爷的消息吧。
可这一回,顾连清没有听他们的。
人的一生有很多种活法,为别人活,为自己,为权势,为感情,为家族。她是一个没有很多需求的人,从小就见惯了人情冷暖,大约觉得什么时候被算计,什么时候被出卖,什么时候会遍体鳞伤都很正常。反正没有出卖不了的灵魂,只有给得不够高的价钱。
可即便是这样的她,也有想要护着的人。
她不喜欢别人说父亲没用,不喜欢别人将“伤仲永”,“江郎才尽”这些名头挂在父亲头上。更不喜欢别人用嘲讽带刺的眼光砍父亲,哪怕父亲早就习以为常根本不在意。
可是她在意。
那些眼光就好像世人在告诉她,父亲同母亲恩爱的那些年都是假的,唯有高高在上地站在权势之巅才是真的。
所以她想爬高一些,她想要过得体面一些,她想叫这些人闭嘴。想让他们即便对着父亲也只能投来艳羡的目光。她不想让自己成为父亲被攻讦的借口和理由。
裴恒之不喜欢她插手政事。
但如今,她非插手不可了。
她吩咐玉荷,叫外头有什么消息就尽早报来,只要同南杭有关,不论大小。
玉荷也知晓事情的轻重缓急,赶忙出去打听了。
房间里,顾连清一个人瞧着窗外的雨,眼角干涩。
往年梅雨时节,南边雨下得多这很正常,会发大水也正常,雨下得大了,甚至大坝会决堤还正常。
可有一件事不正常,廉州大坝决堤。若是旁的地方出事,顾连清都可能会以为是天灾,可唯有此处让她疑心。
南杭一带靠水运为生,堤坝便显得尤为重要,是以河道监管一直是重职。所以父亲当日赴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巡察河道。后来寄回来的家书中还偶然提起过此事,道是廉州大坝重新修缮过,控水更加灵敏,给百姓带来了不少便利。
她还能记得他信中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欢喜和高兴,那是从心底里散发出来的。
她当时还想,原来父亲到底是有大志向在身上的,他喜欢这种为国为民的感觉,如此,去南杭倒也算是个不错的选择。而她便只需要在京中守好自己,守好其他人便可。
可如今廉州大坝出事,她很难不怀疑父亲是不是也出事了。
若他在,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若他不在……
顾连清不敢想下去。
三天,她只给三天时间,如果三日之内再没有消息,她要去南杭一趟。
她要亲眼看见父亲,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南杭杭河边。
天空中乌云密布,瓢泼大雨倾盆而泻。雨水砸在脸上生疼,眼睛都睁不开。
顾姜山匆匆赶到廉州大坝,站在决堤的大口子面前,看着滚滚杭河水朝着下面奔涌而去的时候,差点两眼一抹黑就倒下去了。
旁边的河道监管更是直接哭了出来,“这不可能啊……不可能……
他是四年前才调来南杭的。只比顾姜山早了一年,原本五年期限都快满了,可以高高兴兴升迁的,可眼下廉州大坝一决堤,河道下游的几个县都要被淹,如此一来,不仅损失惨重不说,还会死伤无数百姓。这样的担子他怎么担得起,命还能不能保住都成问题。
顾姜山深呼吸一口气,稳住心神,看着就自己带的这几个人根本不够用,然后下令赶紧让人从最近的军营调兵抢水。
可旁边的师爷却道了,“大人,李副将说了您无权调兵。”
“那就让总督大人给他签公文”
“总督大人…”师爷迟疑道。
顾姜山回头,眼眸中带着狠厉和愤恨,他指着河道监管冷道,“你给我守在这里,想办法找人把这缺口堵住如果我没回来,实在扛不住,便将水往南边引,改淹德安一个县。”
“可德安是李家的……”河道监管看着顾姜山冰冷的眼睛瞬间不敢说话了。
"若再敢出丝毫差错,我要你命"
“是。大人,那你……”河道监管小声问。
“我去找总督要公文借兵!”他直接转身骑上旁边的烈马飞奔而去。
那身姿在雨中显得格外伟岸高大。
而盛京城里,顾连清等得极为焦躁。她不知道南杭到底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自己能帮得上什么忙。
就连玉荷也在外头打听不出什么消息来。眼下大雨,南杭又是发大水,她暂时也去不了南杭,就算去了也于事无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