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之中,紫纱覆目,眉眼姝丽清绝如冰雪凝结的少年拉弓搭箭,却在拉弓满弦之际骤然转身,在阳光下凝聚出寒芒闪烁的箭尖直直对准高坐上首。
霎时间,寒光凛冽杀气四溢,大内护卫身侧的长刀已然拔出,晟明帝身侧的大太监也第一时间护在了晟明帝的身前。
一声轻笑。
玄色龙袍的男人轻轻靠在椅背之上,手指间的酒杯中酒液晃出一圈涟漪。
他抬起手轻描淡写地挥退左右,眉眼含笑间注视着少年,眼神中带着无奈与纵容。
——敢吗?
男人无声地动了动唇。
场中少年手中的利箭直指男人,忽而一笑,指间裹挟着满弦力道的寒芒夺弦而出,直取晟明帝眉心。顾澜赌洛南姝射不出那一箭。
即使射出,也不可能穿过校场外殿这么远的距离射过来。
但洛南姝手中的箭偏偏就离了弦,还卷着雷霆之势差点插|进顾澜身后的屏风。
顾澜攥着箭身的手往下滴着血,冷冷扫了左右满面惊怒围上来的内侍,松开手,犹自带着血的箭扔到地上发出几声脆响,顾澜接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崔善低头递上来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心的血迹,淡淡道:“退下。”
帝王令下,朝着洛南姝兵戈相向的内侍令行禁止,满室肃杀的冷凝顷刻间消散得干净。
但空气中隐隐缠绕未曾散去的血腥气,与地面上划出一道血迹的锐利凶器,却让列席中未曾见过血的人多少有些面容失色。
“国师这是做什么?”雍容懒散的晟明帝垂眸轻笑着问缓缓走上殿来的少年国师。
啧。
本以为是只猫儿,没想到当初在身份上看走了眼,现下在脾性上也左了不少。
这哪里是雪白乖巧的猫儿,分明是还没长成,一爪子下来就非要见血的幼虎。
摆明了想要挠烂了华丽柔软的窝,想要去蛇虫毒蚁滋生、豺狼虎豹出没的丛林中闯荡的倔强。
洛南姝拎着弓上前两步走近殿门,抬头看向高坐于上的帝王,声音同样带着轻笑从容:“陛下出身行伍,骁勇善战世人皆为之向往拜服,臣不过是一时情难自禁,冒犯天威,还请陛下责罚。”
称臣却不跪不低头,方才作为几乎等同刺杀未果,却口中只说责罚不谈降罪——众人的视线都落在洛南姝手中的长弓上——这位居然连凶器都没有放下,就这么提在手里挺着脊背抬头直视帝王龙颜。
哪怕是颇受帝王器重偏爱的原亲王,也从未有过如此猖狂之举!
在场众人一时间冷汗涔涔,就连天乾席位上一直表情温和淡然的卿云洲也不由得变了脸色,看向洛南姝的眼神中第一次带上了些许狠戾……一闪即逝。
殿内众人哪里还坐得住,拜服跪倒一片,被帝王冷冽的气场压得抬不起头来。
所有人都在屏息以待帝王的反应,唯有站在殿内的洛南姝,对上帝王此时面无表情深色不明看过来的视线时,还扬着小下巴轻扬了一下眉梢。
比起方才凛然傲气的虎式嚣张,这会儿倒像是朝着背后饲主撒娇的小猫咪了。
帝王及时用手掩住唇角,好险才压下已然涌到喉间的笑意,顿了顿,开口:“好一个占星鉴……好一个国师。朕倒是有些明白,泷祭月为何会越过她那三个没用的徒弟将国师之位传给你了。”
帝王的声音带着笑,下面跪伏的人却皆是一抖,头低得越甚,原本伺候的内侍与侍卫皆不敢抬头直面帝王怒火。
陛下与占星鉴的矛盾摩擦由来已久,不说世家,宫中当值的太监宫女每一个都是见风使舵的草,绝不会当这种时候的出头鸟。
洛南姝顿了下,有些不确定顾澜的意思,抬手微微撤下眼纱冲着上首的顾澜眨了下眼睛:你同意啦?
顾澜无声启唇:条件?
洛南姝撇嘴,赌气地将眼纱系好垂下眼帘不理他了。
顾澜并不是什么读书公子,他身上哪一处留下的伤都比洛南姝这看似见了血实则被幼崽恼了一爪子的一箭狠,见洛南姝一副郁闷的小表情,捏了捏手中染血的手帕,缓缓站起身来:“既然国师心在占星鉴,朕自当成全国师。崔善,传朕口谕,命礼部拟旨昭告,自即日起废除安平侯,让国师安安心心留在占星鉴占卜问天,祈求天晟风调雨顺。来日若有旱雨雪蝗之灾,朕为其是问。”
崔善:“臣,遵旨。”
借着这一箭,顾澜是如愿以偿废了两人间尴尬又带有历史遗留恩怨的身份,但洛南姝的目的可还没达成呢。
洛南姝的耳朵动了动,下意识地又朝着顾澜看过去。
已经走出几步远的男人忽然回身,眼神里明晃晃写着:没得商量。
洛南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