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忱予很快进来,端了一碗鱼片粥,里面放了嫩绿的葱花,拿勺子搅一搅,能看到雪白的鱼片和浅黄色的花生碎粒。
朱镜辞折腾了这么久,早就饥肠辘辘了,很惊喜地接过,一勺一勺吃的香甜。江忱予坐在一边,拿了小刀划开柚子,一瓣一瓣掰下来开始剥。
朱镜辞吃完粥,把碗放在床头,人趴在床边,把下巴垫在江忱予的膝盖上,两只脚在后面不老实地一翘一翘。
江忱予把柚子掰成小块,往他嘴里填,“吃点柚子,败火。”
朱镜辞被塞得脸颊鼓鼓,满口都是柚子的甘洌清甜,他费劲地咽下去,“哥哥猜猜看甜不甜?”
“嗯?”江忱予低头看他,膝上的人一双眼猫儿一样狡黠,轱辘轱辘转着。
朱镜辞猛地撑起上身,在江忱予唇角啄了一口,“哥哥尝尝看。”
第46章豆花
朱镜辞这场病来势汹汹,久久都不见好。
他总在深夜发热,江忱予发现的时候,他已经烧得滚烫,瑟缩在床的一边,嘴里说着含混的呓语。叫了医生来,又诊断不出病因。他犟着不肯吃药,到了早上又总会莫名地退烧,整个白天都看不出什么异状,人也精神活泼,只是晚上又周而复始。
医生私下里同江忱予说,大概率是心因性的发热,没什么治疗办法,只能让患者自己调整,等到该放下的心结都放下,病也就好了。
朱镜辞贴在门边,偷听两人的对话。江忱予进屋的时候,他有些心虚地低垂着眼睛,不敢看人,只怯怯地伸手,拽着对方的衣袖。
他其实很清楚自己怎么了。多年郁结的心事一朝放下,仿佛卸下了所有的屏障与心防,于是那些经年累月攒下的噩梦,苟延残喘地挣扎着,蓄势着最后一击。
但是没关系,他同自己说,都会过去的,江忱予就是他的药,他的药在他身边,他会慢慢好起来的,还有很漫长的未来等着他去度过。
江忱予看着搭在自己衣袖上几根莹白纤细的手指,微微颤抖着,能看到青色的血管。
朱镜辞瘦得厉害。那些学生时代被养出来的婴儿肥,都随着年月蹉跎再找不见了。他穿着西装站在那里,伶伶仃仃,几乎能看到后背蝴蝶骨的形状。
一别几年,江忱予不明白这个人怎么会把自己照顾的这么糟糕。他牵着朱镜辞走了两步,坐在沙发上,把人捞过来搁在腿上搂着,手指顺着他的指缝插进去,做出一幅十指相扣的样子。
朱镜辞很顺从地靠在他的肩上,用脸去贴他的颈窝。这个人对他的影响愈发强烈,只要呆在这个人周围,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橙子香,他的心情就会奇异地平静下来,仿佛躺在秋日暖融融的阳光下,一颗心都变得妥帖安逸。
“真的不用吃药?”江忱予揉捏着他的手指,一根根,从指尖到指腹,直到把他的指尖搓得发烫。
“不用的,”朱镜辞乖乖伸着手,仰头在江忱予下巴上亲了亲,“很久了,你回来就会好的。”
江忱予注意到他话里透露的信息,身体微微绷紧,“这些年……一直这样吗?”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朱镜辞有点紧张,匆忙掩饰道,“没有,就偶尔几次,”刻意摆出
轻松语气,“谁还没做过噩梦啊?”
“说实话。”江忱予决定再也不信朱镜辞这张胡说八道的嘴。他伸出手,按了按朱镜辞肉嘟嘟的唇,看它陷下又弹起,因着刚刚的力度泛起来一点血色。
眼见糊弄不过去,朱镜辞只好恹恹地回答,“刚到国外的时候,找不到人查你的消息,晚上就老是做梦。梦到你躺在病床上,我怎么叫你都不答应……”
其实不止这样,在梦里,他总是频繁地回到那天深夜。他抱着膝盖坐在医院走廊里,手肘之前在地上擦破的地方泛着大片的血丝,钻心地疼。
时钟一点一点转动,走过12点,他就又长大了一岁。没有蛋糕,没有礼物,要陪他过生日的人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生死未卜,命运从不肯怜惜他半分。
他把自己余生的好运压押上,许了十八岁的生日愿望,希望里面躺着的人能完好无损地醒来。他原本要许一个长长久久在一起的愿望,现在却不敢再贪心了,唯恐奢望太多,运气透支太多,愿望就不灵验了。
朱镜辞小声地向神明乞求,乞求他们保佑,让他健康,让他醒来,让他长命百岁,有没有自己都好。
江忱予搂着朱镜辞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深陷在衣料里。他抬手把朱镜辞的头按在自己怀里,一遍遍地摸着他的头发,“嘘,嘘,不想了,乖,都过去了,我们不想了。”
那些突如其来的灾难,仓促的别离,数年的煎熬和等待,都被淹没在重逢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