效果挺不错的,白天他陪朗月玩、学习,然后打扫卫生,让自己的身体疲惫到极致,几天过去,所有令心潮跌宕起伏的恨、怒、怨也如退潮一般,缓慢地归于平静。
今早他在店门口陪朗月玩滑板车,远远看到一个行动不便的人操纵着一辆电动轮椅缓缓走进巷子,他便叫了朗月一句,提醒她给行人让路。
朗月乖乖地把滑板车滑到墙根,准备等那人过去再继续玩,然而那辆电动轮椅缓缓驶来,停在店门口就不动了。
孙谚识正在扒拉黄豆的狗头,他疑惑地抬头看去,上扬的嘴角立时僵住,难以置信地动了动嘴唇,良久才哑声叫道:“阿姨。”
轮椅上坐着的正是卓历的妈妈秦玉平,如果不是因为对方嘴角下面那颗标志性的痣,他简直不敢相信坐在轮椅上这个瘦弱苍老、头发已经半白的女人是卓历的妈妈。这才秋天,她已经穿上了厚厚的羽绒服,里面露出病号服的一截衣领。
算起来他最后一次见秦玉平也就两年多前,那时候的秦玉平虽然清瘦,但绝说不上老,仍能看得出年轻时靓丽的模样。
只不过短短两年没见,怎么就老成这样了?是因为生病吗?可是眉心那无法舒展的沟壑也是因为病痛吗?寂若死灰的黯淡双眸也是因为病痛吗?
孙谚识不禁想起了他爸,同样也是过早的显露了老态,或许最重要的原因不是病痛,而是儿子使他们心力交瘁吧。
秦玉平嘴角挂着笑容,温和地看着孙谚识:“都认不出来了吧?”
孙谚识客气地笑笑,他不知道秦玉平此行有什么目的,但一个病人又能有什么威胁,于是他道:“不会,推您进屋坐吧,我给您倒杯水。”
秦玉平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摆了摆:“不用麻烦了,我说几句话就走。”
孙谚识也不勉强,把轮椅往边上推了推,他揽着朗月坐到了旁边。
秦玉平慈爱地看着朗月,从口袋里摸了一个橘子递给朗月,口中问道:“这小姑娘真漂亮,是你收养的吗?”
孙谚识愣了片刻才回答:“算是吧。”
秦玉平轻轻地叹了口气,目光流连在朗月身上,喃喃细语道:“挺好的,这样也挺好的。”
随后秦玉平又问了一些琐事,例如身体怎么样,店里生意好不好之类的,孙谚识一一回答。
闲聊了一会儿之后,秦玉平才幽幽地叹了口气进入正题。
“卓历前几天来找过你吧?”
孙谚识不禁挺起了背,诚实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正当他以为对方会让他以后不要再跟卓历见面时,秦玉平突然说道:“你们应该觉得我们做父母的很不可理喻吧?”
“你们”指的当然是孙谚识和卓历,“我们”指的自然是双方父母。
其实双方父母从头到尾都没见过面,孙谚识不清楚秦玉平是否从卓历口中听到过些什么,但转念一想,即使卓历什么都没说过,从他那几年都没回家过年秦玉平也能猜得出来他父母的态度。
这个问题孙谚识没法回答,很多时刻他确实这样认为,但是比起秦玉平用生命来威胁儿子,他的父母就显得并非那么不可理喻。
秦玉平并没有期望得到回答,她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着上方的一小片天,似是自言自语地道:“可是在我们父母眼里,你们又何尝不是执迷不悟啊……”
孙谚识轻轻揉捏着朗月柔软的手指,沉默不语地等着秦玉平的后话。
秦玉平收回视线,徐徐道:“我们都坚持自己是对的,都想说服对方,最后弄得两败俱伤,有一方妥协了才算分出个胜负。”
孙谚识轻轻地抽了一口气,不可否认事实确实是这样,只是他和他爸之间还没能分出个胜负。
秦玉平用手抹了抹眼角,又看着孙谚识:“我好像赢了,又好像输了个干干净净。两年多来,卓历跟我说过的话还没叹的气多,我知道他恨我。”
孙谚识不知该说些什么,虚伪的宽慰他说不出口,沉默半晌,他只得问道:“卓历还好吧?”
听到这句话,秦玉平再也无法克制内心的酸楚与痛苦,两滴热泪从眼眶滑落,低低地啜泣起来。
朗月鼻子一皱,跳下孙谚识的双腿跑进店里,她踮起脚尖拿到柜台上纸巾盒抽了几张面巾纸,又跑回门口,小心地塞进了秦玉平的手中。
秦玉平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想起了家里那个爱笑的小孙子,心里的酸疼被孩子如蜜糖的纯真善意给冲淡。
她擦掉眼泪,缓缓恢复了平静,叹着气回答:“他很不好。”这几天卓历一直在医院服侍她,该做的事一样也不落,除了话比往日更少,看起来和往常无异。可作为母亲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儿子眼底的忧郁和沉闷,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儿子对她无声的控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