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声未竟,这堵墙的对面也有一道大喝炸雷般响起:“站住!你是谁!”
继而砰的一声,这道枪响离得极近,仿佛开枪的人就站在咏棠身后。咏棠被惊得跳了起来,像一只受惊的羊,撒腿往前面狂奔。
哪里是东,哪里是西,他全然分不清楚。身后的枪声很快就变得暴雨一般密集,与轰然炸裂的雷鸣一起,震颤着咏棠的鼓膜。远的地方有人开枪,近的地方也有人开枪,这个世界好似哪里都是枪响。咏棠已经无暇惦记那瘦子的死活,也顾不上回头看看有没有人发现自己,他的背后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推动着,只能竭尽全力地往前奔跑。
从小到大,咏棠最怕的就是枪声,当年他躲在角落里,眼睁睁地看到父亲连中三枪,死在他的面前。那一幕犹如一场鲜明的噩梦,即便已经过去了十一年,依旧深刻地印在咏棠的脑海里。从那以后,温鸣玉要教他拿枪,他就又哭又吐,闹得对方没有办法,最终放弃了。
咏棠一想起温鸣玉,就牵起这几日受到的委屈,忍不住一边跑,一边小声的抽噎。
没有多久,咏棠远远地看见了一道门,它半开着,门外没有一点光亮。
他记起瘦子的话,欣喜若狂地朝那里奔过去,可离近了,他蓦然刹住脚步——门口站着四个人,正打着手电到处巡视。其中一人恰好转身,明晃晃的光线射在他脸上,那人霎时喊道:“谁?”
看见那人拔出枪,大步走向自己。咏棠喉咙发干,慌忙向后退,不料对方还没有逼近,又是一道枪响,那人头顶应声爆开一朵血花,软绵绵地瘫倒下去。
只是片刻,剩下的几个守卫也被一一击倒,一行人从门外卷入,他们踢开几具尸体,同时看见了呆呆立在原地的咏棠。
“少爷!”为首一人立即叫道:“你怎么在这里?”
雷音在云间轰隆隆地滚动着,旋即雪亮的电光一照,所有的声息刹那间已被暴雨扑灭了。盛欢坐在仓库里,许久都听不见一声枪响,不禁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心头压着沉沉的忧虑。
枪声为什么停了,是咏棠逃走了吗,还是他们被抓住了?
他想起先前劝说咏棠的时候,对方起初很不信任他,根本听不进他的话,要么在哭,要么在冷嘲热讽、盛欢被逼得急了,直接揪住咏棠的衣领,狠狠给了他一耳光。
“你要么活着逃出去,要么等明天温鸣玉来救你,大家一起炸死在山上!”盛欢知道当时自己的神情一定是很可怕的,咏棠吓得瞪圆了眼睛,一动不动地呆望着他。
盛欢冷笑一声:“还是说,你只敢坐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温鸣玉为你送死,指望他下辈子还这样照顾你?”
听到这句话,咏棠蓦地打开他的手,气得涨红了脸:“你最好不要骗我。”他吸了口气,依然是一脸怒容,眼睛里却有水光滚落下来:“你要是骗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他们对视了一阵子,是咏棠先错开目光,抬起手背胡乱擦着脸。盛欢似乎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点熟悉的东西,他不敢确定,可回想起对方以往种种由来不明的敌意,假若是那样的话,它们都可以解释了。
盛欢瞪着咏棠,觉得荒谬可笑,又对他有了一种同处困境的可怜。
他怔怔望着那扇小窗,每逢闪电亮起,就会映出窗外茫茫的大雨。温鸣玉被盛云遏囚禁的那几天,是怎样的境况,他又是怎样逃跑的呢?他被挑了脚筋,还能杀掉守卫逃出去,盛欢不自觉地蜷起腿,指尖抚着脚跟后的脉络,心头慢慢浸了一层冰凉的恐惧,想道:那一定很痛罢。
当时他一腔心思都想要阻止温鸣玉上山,可等到送走了咏棠,盛欢像是才意识到这样做的后果般,背上一直冒着冷汗,连坐都无法坐得安稳。但若要让他再选择一次,盛欢还是会放走咏棠。温鸣玉曾给过他许多帮助,他一直都没有找到机会报答。或许这点恩情对于那个人不算什么,可要没有遇上温鸣玉,盛欢或许还深陷在那一段黑暗的过往中,沦为了比盛云遏还要不堪的人。
更何况……他这一条命都是温鸣玉给予的,现在还给他,或许以后见到对方,他就不用那样难堪了。
如果他还可以见到温鸣玉的话。
仓房突兀地一亮,被电光照彻了,盛欢正在等待即将来临的雷声,却听“嘭”的一响,仓房的两道门豁然洞开,冰冷的夜风立刻卷着雨水扑面袭来,与风一同闯入的是几名怒气冲冲的绑匪。那青年走在最前面,抓起仓房里的两个人看了一遍,他的手在颤抖,面孔扭曲着,托起盛欢的脸反复的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