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玲挥了两下手,说道:“没事,忙你们的去吧。”
她拍了几下胸口,动作渐渐慢下来,那只手虚虚停在胸前,一动不动。太荒谬了,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所想的东西阴暗又无稽。他们是一对父子,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有点亲昵的举动又算什么。温鸣玉是在国外生活过的,自然不会拘泥于旧式礼教里,她又不是不知道这位兄长的为人,怎么能多这种心!
况且,温鸣玉名为长兄,实际却履行着佩玲父亲一样的职责。她的花天酒地,富贵逍遥全仰赖着这位兄长,佩玲就算再长出一个胆子,都不敢去触对方的霉头。
她这样想着,眼前又浮现出一双人影。年少的那个坐在年长的怀里,两人只相隔了几寸,几乎是脸贴着脸的。温鸣玉本是个敏锐的人,但佩玲刚走过去,他竟没有发现,或许是那一刻他的眼睛里只容得下`身前的那个人,他们躲在一隅阴影下,躲在独属于他们两人的世界里,如若换做一男一女,这便是一副调`情般的美好画面了。
房间里的两个人亦是相顾无言,盛欢知道自己犯了错,又不甘心认错。他低着头,唇上还残存着那点柔软的触感,他忍不住伸出舌头,悄悄地舔了一下。从温鸣玉醉酒的那一晚,他就看出对方的拒绝并没有听起来的那样坚决,纵使对方现在仍安然稳固,不可撼动,但自己要是一直施加力气,温鸣玉迟早有一天会动摇的。
温鸣玉没有发现盛欢的小动作,只道:“下次不要做这种事了。”
盛欢大着胆子和他对视,不依不饶地问:“你讨厌吗?”
他的目光直白得近乎天真,问的话却很有一番曲折。温鸣玉不能答讨厌,更又不能说喜欢,他第一次被这孩子逼得迟疑了,正想用别的话题遮掩过去,一名丫头忽然匆匆来到门口,朝温鸣玉行了个礼:“少主人,有一位姓虞的客人来访,想要求见您。”
暧昧的气氛顿时被这句话打散了,温鸣玉似乎知道那是谁,随口应道:“让他等一等。”
这个虞字倒在盛欢的记忆里溅起了一点水花,那还是他在芳琼楼里做事的时候,有人宴请温鸣玉,其中就有一位姓虞的青年作陪。时间过去数个月,盛欢竟然仍记得他,是因为那次温鸣玉总对着他笑,两人还有一段旧友般亲切的对话,让盛欢不得不在意起来。
他见温鸣玉起了身,急忙握住对方的袖子,不料这一下没有抓准,直接捉在温鸣玉的掌心里。察觉到那几根修长坚硬的手指动了动,盛欢脸颊一热,方才他亲人都没有不好意思,眼下倒颇为窘迫,直至温鸣玉询问似的挑了一下眉,盛欢才道:“我不想一个人坐在这里。”
说完这句话,盛欢自己都觉得自己变得任性了,从前他根本做不出这种事的。他才到温鸣玉身边多少天,胆子就被惯得大了许多。而始作俑者似笑非笑地握着他的手,调侃他:“小朋友,你有一点黏人啊。”
盛欢羞愧地把手往回缩,反被温鸣玉抓住,对方将他牵了起来,道:“脸皮这么薄,还想去见客人?”
他总算是应允了。盛欢任对方扶着,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他像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幼童,两腿发软,步伐摇晃,温鸣玉耐心地在前面引导,盛欢稍有不稳,温鸣玉总可以先一步架住他。自从盛欢可以行走之后,他便不再把人抱来抱去——这又是温鸣玉另一个体贴之处了。
下楼时,温鸣玉问:“你的腿恢复得怎样?”
盛欢看向自己打了石膏的,笨拙的一条腿,有些苦恼地开口:“还要等一两个月才可以走路,”
“一两个月,倒是很快的。”温鸣玉听出他的不乐意,半是教训半是恐吓地开玩笑:“你年纪还小,要乖乖修养,否则骨头愈合得不好,是想以后都被人扶着吗?”
听到这句话,盛欢突兀地想起了温鸣玉的一双脚踝,还有上面扭曲可怖的疤痕。他断了一条腿,需要用近半年的时间来恢复,那温鸣玉被挑了脚筋,又是用多久才治愈的?他一边思索,目光就不由自主地落到心中所想的那处去,温鸣玉顺着他的视线一看,很快就猜中了盛欢的心思,微笑道:“我全部都忘记了。”
盛欢疑惑地望着对方,温鸣玉换了只手牵他,回头瞥了盛欢一眼:“伤势早已好全了,我还总记着那点无关紧要的痛苦做什么?不过苦头吃一次就罢了,往后不要让自己再受这种教训,同样的亏吃两次,那是很不应该的。”
他的话貌似在说自己,实则在拐弯抹角的安慰盛欢。那句“全部都忘记了”,恐怕所指的不仅是久远前受过的伤,或许还有和盛云遏的那段过往。盛欢咬了一下嘴唇,不管温鸣玉说的是不是真话,对方的确成功地安抚了他。他收紧了和温鸣玉交握的那只手,一颗心霎时轻盈了许多,答道:“我会好好养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