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鸣玉的声音懒洋洋的,那双圈在他腰间的手却收紧些许:“往后打算做什么?”
何凌山看出他在明知故问,但依然很乐意说出那个答案。他环住身前这把朝思暮想的腰身,将脸埋进温鸣玉的颈窝里,许久才小声地,诉说秘密一般回答了对方:“为你做打算。”
第八十五章
夜里十点钟,郑镜甫从报馆中出来,迎面一阵湿凉,原来是下雨了。春夏交际的时节,十天有八天在下雨,他习以为常,又回办公室取来一把雨伞,撑着它走进雨幕里。
他一路都在记挂家中娇妻给自己准备的夜宵,又想自己近日忙碌,上次答应陪她去登山春游都没有办到,正好这个礼拜天没有事,可以用来兑现自己的诺言。郑镜甫上有卧病在床的老母,下有两个五六岁大的孩子,一大家子人全指望他的笔杆子吃饭,要不是有数天前那一大笔进项,他连这点可怜的闲暇都无法享受。
报馆到公寓的路不远,郑镜甫把雨伞夹在腋下,摁了几下门铃,许久都不见应答。
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反复摁铃,数分钟后,紧闭的大门才咔哒一响,被人从里面拉开。
令郑镜甫吓了一跳的是,门背后站着的并不是满嘴抱怨的房东太太,而是个穿蓝竹布长衫的中年男子。这人面貌普通,却有一双凶徒般无波无澜,冰冷刺人的眼睛。郑镜甫刚与他四目相对,顿时背脊发凉,不由往后连退几步,扭头去看门牌号。
门牌没有错,郑镜甫迟钝地意识到来者不善,转身就想往外跑。
片刻不到,他又高举双手,颤颤巍巍地一步一步退了回来。就在方才他走神的功夫,已有几人围拢上来,截断了他的退路。猜想到抵住自己后腰的是什么东西后,郑镜甫的腿就软得像泥捏的一般,走两步都打颤。他几乎要哭出来,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几……几位先生,你们这是要做、做什么?”
站在门内的男人没有理会他,径自对郑镜甫身后的几人飞快比了两个手势,对方点点头,一把将郑镜甫的手扭到背后,喝道:“走!”
郑镜甫不敢反抗,很快被推进门内,一跤跌在地板上。门厅空空荡荡的,除了他们之外就没有其他活物。借着壁灯一点幽光,郑镜甫毛骨悚然地打量这些围在身边的黑影子。他不敢去想房东太太去了哪里,她的丈夫又去了哪里。可他不能不管自己的妻子、母亲,想到这里,郑镜甫怀抱着微薄的希冀问:“你们想要多少钱?”
他难得流利的一句话却引来几声嗤笑,穿蓝长衫的男人终于开口:“我家主人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你,你只管老老实实地作答。答得好,我自有酬谢,但要是答得不好……”
这名不速之客没有把话说完,只是对他展开一个微笑。郑镜甫被笑出了一头冷汗,强撑着道:“我做的是正当职业,亲戚朋友也都是规规矩矩的人,哪里知道什么秘密,值得几位这样费功夫。”
对方道:“放心,我既然找的是你,你就一定答得出来。”
男人在郑镜甫眼前展开一张折叠好的纸片,灯又亮了一盏,让他得以看清楚纸上的内容。目光刚走过两行字,郑镜甫的心跳速度立刻失去控制,撞得他两眼发晕,汗如雨下。果然是因为它,这一天终于来了,郑镜甫努力不让自己呼吸的动静越来越大,道:“我只是一名报人,经手的稿子何其多,有时连投稿人是谁都不知道,您要追究这个,实在太为难我了。”
“这有什么难的?”对方答得轻松而自然,完全没有因为他装糊涂而动气:“我来帮帮你。”
另一人提着只布口袋走到郑镜甫跟前,解开绳子,倒提起它用力一抖。两团白惨惨的东西从中摔落,啪嗒一声滚在地上,郑镜甫刚看清它们,登时尖着嗓子骇叫不止——那是两只齐腕断开的手掌,断口处的血肉早已凝固了,污七八糟地黏在毫无血色的皮肤上。郑镜甫一介书生,做梦都不会想到如此场面,眼下尖叫数声就侧过身子,把晚饭都吐了出来。
问话的男人蹲下/身,毫不在意地板上的污物,逼近郑镜甫询问:“怎么样,还觉得为难吗?”
他一边说话,一边捡起其中一只断掌,掰开蜷曲的手指示意:“不清楚投稿人是谁,这双手的主人你总认识的。”
郑镜甫当然认识,他与那人同窗多年,知道对方握笔的方式异于常人,连中指上磨出的茧子都位置独特。想到双手主人当下的境遇,他又哀又怕,拼命往后躲避,大声哭道:“我……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你杀了我吧。”
“你的雇主答应过你,一定会让写文章的人平安无事,你看他办到了吗?”男人把手里的东西一丢,轻描淡写地开口:“他办不到的事,我们都可以办到,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