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在那头轻笑一声:“别做傻事,我还有事情没有办完,你不如把精神留到后天早上。”
又要晚一天,何凌山不太乐意,指责他:“你说话不算话。”
“真对不起。”温鸣玉正正经经地道歉:“你想要算账,就等我回来再说吧。”
他居然用上了算账这个说法,两人相识后,何凌山往往是被教训的那一个,设若换作他去教训温鸣玉,他是万万做不到的。何凌山当然不肯直面自己的没出息,嘴上应得爽快,但心里很明白,等到那个人回来,他高兴尚且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上算账。
第二日傍晚,何凌山应约去接好友,两人一同乘车出城,来到白枫饭店时,却见只有雅如一人等在那里。她今天穿的是翡翠色的西式长裙,雪白的肩臂掩在纱堆成的短袖内,十分的窈窕俏丽。姜黎看得眼睛都不舍得转一下,好半天才迎上去,问道:“不是说还有其他朋友吗,她到了没有?”
“她不来啦!方才我去找她,才知道她昨天夜里受了凉,现在正躺在床上喝药呢。”雅如看向立在一边的何凌山,颇为惊讶地瞪大眼睛,旋即对他点点头,笑道:“你们两个情谊真是深,我刚提起去听音乐会,他头一个想到的就是你。倘若让我那同学看见你的模样,她说不定后悔没有一起来呢。”
何凌山面对他人的调侃倒很自若,只淡淡地笑了笑,没有答话。
会场开设在饭店二楼的大礼堂内,眼下观众已到得七七八八,由上至下十几排座位,黑压压的都是人头。何凌山从前听过几次音乐会,却都是出于应酬,与兴趣无关。他是个不通风雅的人,如今身份高了,依然没有阔人少爷们那些奢侈爱好。兴味索然地坐了一阵,他的思绪慢慢歪到温鸣玉身上,那个人应在回程的途中了吧。何凌山的牵挂是自相矛盾的,既想对方快点回来,又怕他连夜赶路太辛苦,觉得行程拖慢些才好。
耳边是悠扬婉转的曲调,何凌山品评不出妙处,仅是心不在焉地听着。隔着一个座位的雅如不知为何有些焦躁,隔一阵子就要动一动,临至中场时,她终于拉了拉姜黎的衣角,附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不知他们说的是什么,姜黎立刻换上一副紧张的神情,竟几下解开西服外套,递给身边的雅如。
姜黎对看过来的何凌山做了个莫名的手势,扯起衣摆在腰后比划几下,又指指雅如。何凌山怔了数秒,直至与满脸通红的雅如对上目光后,才意识到她大概是衣裙出了问题。他登时也有些尴尬,匆忙对姜黎摆摆手,示意他们去处理。
正好一曲奏完,姜黎牵着雅如离去了,何凌山并没有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一心等着他们回来。然而十分钟过去,他身边的两个座位依旧是空的,不见姜黎与雅如的踪影。何凌山惯来爱替朋友操心,又清楚姜黎不可能无缘无故撇下自己,只道对方可能遇上了麻烦。他有些坐不住了,正打算再等一阵子就出去找人,不料还没有到动身的时刻,身后陡然传来一阵骚动,人声嗡嗡地喧闹起来。
何凌山回过头,发现座位正中的走道上多出一个人,高高的个子,在满厅端坐的观众间突兀地站着,似乎正在寻找什么人。仅是一照面的功夫,何凌山立即认出他来,温鸣玉是多出众的人啊,就算是风尘仆仆,面带疲色,在人群中依然像是沙砾中的一颗珍珠,光辉是掩不住的。
他顾不上礼仪面子了,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温鸣玉终于找到他,长长地出了口气,像是如释重负,他从没有看见温鸣玉如此紧张的模样。
那人很快来到他身前,一把拽过他的手:“跟我出去!”
何凌山话也顾不上说,难得狼狈地被对方拉出座位,半刻不停地离开了礼堂。
铿锵明快的乐声逐渐被他们抛在身后,何凌山至今仍懵头转向,觉得眼前的一切像是自己的臆想。原本该明早才抵达的温鸣玉怎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是一个人找过来,跟在他身边的人去哪了?看对方脸色凝重得如同结了冰,何凌山一颗心就跳得厉害,隐隐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
“发生什么事了?”他终于找到机会发问,又想到不知何故迟迟不归的姜黎与雅如:“我的朋友还在这里,我要找到他们。”
温鸣玉蹙起眉,音调冷冷的:“他们与你一起来的,现在怎么不在?”
何凌山一怔:“他们方才有事走开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何凌山就算再不情愿怀疑,也意识到今天这场邀约有些蹊跷。可姜黎是肯为他豁命的朋友,怎么会害他,他细细回想昨日与今夜姜黎的言行,没有发现任何不寻常之处,否则也骗不过他。能周全到这种地步,要么是做戏的功夫登峰造极,要么是的确不知情,糊里糊涂地成了shā • rén的那把刀。何凌山狠狠一咬牙,他知道肯定是后者,姜黎没有那么大的本事,生性懦弱善良的人,无论如何都做不到陷害从小到大的朋友,还能言笑如常不露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