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说,我能够帮你达成目的呢?”沉默良久后,何凌山忽然问:“我和阮令仪,你打算信任谁?”
大概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尚英脸上透出几分惊讶来:“你帮我?温鸣玉与我父亲交情那样好,他会同意你与我一起对付我的父亲?”
何凌山道:“你也知道他们交情很好,假使温家全力支持你做继承人,你的父亲仍然会视而不见么?”
尚英轻哼一声,不以为意道:“那与我从前又有什么两样,把自己的前程荣辱全交到旁人手上,太不牢靠了。”
“不一样。”何凌山嗓音轻柔,吐出的每个字却有斩钉截铁的决断:“谁要是挡你的路,我都会替你解决,有我在,你也不必和你的父亲再起冲突。令尊的脾气,我大约了解一点,要是让他知道你做过的事,算起账来,恐怕你也不好应付吧?”
尚英指着他点了几下,用玩笑的腔调道:“可别拿这个威胁我,我既然敢反他,自然不怕有朝一日他找上门来。”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敲出一支衔在嘴里,却不点燃,仅是长长叹了口气:“你的提议听起来不错,可惜说得太晚了,我已经答应过阮令仪与他合作,总不能说话不算话,做个背信弃义的人罢。”
不料何凌山嗤的一笑:“你在我面前说这句话,未免有作戏的嫌疑。”他迫近尚英,定定地看进对方眼睛里:“背信弃义,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在乎这个?”
尚英嘴里的香烟一抖,竟然好半天都忘记给出反应,何凌山的眼珠黑得太纯粹,无论什么情绪出现在这双眼睛里,总显得极为浓重。尤其是这种饱含讥诮的注视,艳丽中又透出煞气,几乎是可以使人害怕的。
也不知过去多久,尚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当即倒回沙发里,摸出打火机点着了烟。刚抽了两口,却忍不住笑起来,终于承认:“好吧,我的确不在乎。”说完,见何凌山似是想开口,他立刻抢在前面道:“但今天我是不可能给你答复的,我需要好好地想一想,看你这样有诚意,想必也不在乎多等几天。”
他有他的顾虑,何凌山无法勉强,只道:“事态紧急,也请你不要让我等得太久。”
两方都不是愚笨的人,话谈到这里,也就足够了。只是除却公事外,两人一时找不到其他话题,又都不爱喝酒,为了敷衍隔着墙的那只耳朵,唯有勉强找了些闲话说。不知不觉间,外面天色已经见暗,长街上的灯火一路亮到望不到的地方,玻璃窗上有雨,一道道拖长的水痕把灯光晕开,望下去到处是斑驳的色块,像一幅画糟了的画。就在尚英以为何凌山会提出告辞的时候,忽然听到他道:“没想到你会这样快对温咏棠说实话。”
这已是他今天第二次提起咏棠,尚英颇为奇怪地看过来一眼,同时反问:“为什么不说?”
“讲一句不道德的话,向他坦白这一切,我非但不可惜,反而非常快乐。”他吐出一口烟气,懒洋洋地道:“假使他因为我被温鸣玉逐出门去,无家可归,我会信守承诺,解决他的生计问题。除此以外,有关他的任何事,都不用知会我了。”
对方恶劣得如此坦诚,倒让何凌山找不出措辞来回应,半晌只说出一句:“温咏棠想再见你一面。”
尚英淡淡地一笑,不知是笑咏棠,还是笑他竟有替咏棠传话的一天:“不见。我与他相识十一年,朝夕相对,见得还不够多么。温咏棠如今最紧要的一桩事,就是想个办法忘记我,继续过他自己的日子。”
他这副全然置身事外的态度实在教人看不顺眼,何凌山无意为温咏棠打抱不平,仅是对眼前这个人的做法难以苟同,因而道:“你对付咏棠的手段,用上一次也就足够了,同样的事做得太多,当心报应到自己身上。”
谁知尚英不仅不恼,甚至十分愉快似的将两条长腿架在沙发上晃了晃:“倘若哪个人真有本事把我骗成这样,那我就算上当,也是心悦诚服的。”
何凌山对这个人真是无话可说,当下便向他告辞,来到走廊上。隔壁包厢的门紧闭着,门缝底下也是一片漆黑,仿佛里面空无一人。他没有再逗留,一路走出饭店,外面已经是瓢泼大雨,浅浅的积水浮到台阶上来,雨似乎下了好一阵了。
见到他来,许叔和领着司机匆忙钻出车厢,撑着伞跑向这里。何凌山刚在对方伞下站定,就听他道:“我真是不喜欢夏天,这才隔了几日,又要下雨!”他替何凌山掸了掸肩上的水珠,不放心地叮嘱:“小少爷,您过来些,当心打湿衣服。”
眼下何凌山倒无心在意这点小事,一言不发地跟着对方往前走。今日这场交涉的结果在他的意料之中,岳尚英不是个好糊弄的对象,不可能被他的三言两语打动,要真正逼迫对方做决定,恐怕还得看他藏在后面的那一招能否奏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