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所寻找的无线电收发器并不是一般随处可见的装置。它作为灾后全国最为主要且重要的通信工具,曾受到了非常严格的使用管制。
听董庆说,在灾变前,全国各地都分布有非常多的业余无线电台,但自从灾变之后,所有的业余无线电台都不在是同往年一般简单的考取无线电台操作证就能够直接使用的了,大多数的无线电设备,包括车载台,基本被国家收缴,进行统一管制。
而现如今,唯一能够找得到无线电的地方,要么是军方基地,要么就是军属学校。
而若要是去到这两个地方,当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再进一次已经沦陷的首府三区。
其实,首府原本不并不只有三个区,而是共有五个大区,分别是新市区,米东区,天山区,沙依巴克区和水磨沟区。但是在防线攻破之后,由于考虑到学校和居民楼分布的因素,就将原本的四区重新分割划分,分为了当今所能见到的“西”,“中”和“东”三区,但是由于我们当地的居民多年来习惯叫原来区的名字,而且西区主要囊括的部分是新市区,东区大部分的地段都属于原来的天山区,所以这两个区的名字都保持不变,唯有中区地段非常复杂,米东区和水磨沟区相互参半,所以基本上就叫现在的名字——中区。因此我们平时交流之中所说的“新市区”还有“天山区”,都是指的被围墙所围的大保护区,而口头上常说的“西区”和“东区”往往是单个保护区内的地段划分,只有说“中区”的时候,就代表着真正意义上的中区,因为在单个保护区内并没有“中区”的位置。
雅山是一座非常小的山,所处在整个首府地图上基本靠西,它北面的外环高架直接通向新市区,但是新市区已经启动了焚毁程序,现在的新市区估计已经变成了一片焦土,然而靠东北的中区又距离比较遥远,等我们开车到那估计就已经来不及搜索了。所以现在唯一最近最佳的去处,那么就是最早沦陷区——天山区。
现在的天山区占地相比原来的天山区相当,足足拥有着四所军属学校。是首府三区当中拥有军属学校最多的一个。像我所在的中区,也只不过设有两所军属学校。
这是一件好事么?没错,这是一件好事。一般来说,现在的军属学校里大部分都会装配有高配置的超短波电台,而且基本上都是标准的军用级别。如果我们能够搞得到其中一台超短波电台,那基本上就不用愁联络的问题了。只要有足够大的接收器,但凡在我国国土上有人使用电台发信息联络,基本上都能够接收得到。
可是问题在于,我们并不知道天山区的四所军属学校其中哪几所还装有超短波电台。就像是我原先所处的中区就学的那所学校,就并没有装有电台设备,而中区另一所军属学校却配备装有。
就算想想都知道,如果我们当时能够在学校找得到军用级别的超短波电台设备,当时在报告厅那会,哪里还需要冒险让吉米跑出校外再找那台老式的无线电收音机?
倘若我们执意要去天山区的学校寻找电台设备,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一所一所学校挨个找了。倘若只有一所学校能够配有这样的设备,运气不好的话,可能会浪费搜寻三家学校的时间。就更别说我们还要冒着多大的风险去面对学校可能出现的感染体滞留情况。
“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回中区?中区我们所有人都熟悉,毕竟那就是我们生活过的地方。而且我也清楚中区的电台设备在哪所学校,我们过去就直接拿就行了,既不用花太多无谓的时间去寻找,也不用冒更大的风险在不熟悉的城市里穿梭。”我不解地提出了自己心里的疑惑。
董庆把着方向盘,目不斜视地回答:“天山区离我们最近,即使是这样,我们依然需要绕很大弯道上高架才能够直达,因为桥下的路已经堵满了废停的汽车,将最近最便捷的路完完全全阻塞了。而如果我们要是从这里开回中区,且不说这一天的时间够不够我们搜一个来回,货车的油量就已经撑不住了。”
我仔细是思量了一遍,似乎确实是这样。不单单是汽油的问题,时间这个严格的卡尺,也将今天的目标可选性限制的死死地。毕竟,经历了这么多,现在又有谁想再在外面的沦陷区度过一个不安稳的夜晚呢?
董庆谨慎的注视着周围道路的情况,在看向右后视镜的时候,不经意之间瞥见了我,发现我低着头,看着自己手指相互交叉的双手陷入沉默,于是开口:“关于...枪的问题,我还是要和你好好谈谈。”
听起他提起这个已经纠缠了我好几天的字眼,我心里忽然就变得无比烦躁。我收起双手,两臂交叉环抱在胸前,眼睛开始盯向窗外不断倒退的事物,尝试着不去听他接下来的言语。
董庆似乎并不介意我这样的反应,他继续说:“我确实认为你现在的个人状态不适合持枪,就暂且不说你现在这个状态到底能不能把这把枪用在正确的方向上。你现在就算拿着枪,对准五十米开外的窗户,你都不一定射的准吧?”
“哦,难道说,我射不准,那么我把枪给了你,你就能够射准了?你就能百步穿杨?千里之外取人首级?你不是一个体育老师么?难道你教的体育里面还带教怎么用枪?那你的体育课我没有上,还真是我人生的极大缺憾了呢。”我心里嘀咕,但是嘴上并没有说出来。
董庆继续说:“但是,我也明白,这把枪是吉米留给你的东西,是你的私人物品,是他的遗物,是一个具有纪念意义的念想。我也相信,你不会用这把枪,做出一些不合时宜的事情。所以我暂时并不反对你持有这把枪。”
“哼...”我心里哼了一声,觉得他的话并不可能这么快就画上句号,一般说到这里,后面都会加上一个“但是”。吉米就曾说过一句话,令我印象深刻,所谓:“但是”前面的话,都是废话。
果不其然:“但是...”董庆开口。
“我依然要和你敲定一个你我,不对,不止是你我,是你和我们之间的协议。我们可以允许你持有这把shǒu • qiāng,但是你仅仅拥有它的持有权,使用权得听我们的。你不能随意想开枪就开枪,在没有经过我们所有人,或者是我的同意之下,扣动那个...致命的扳机。这种危险武器不加限制得使用,就比如说落到了心怀叵测的人手上,结果我相信...我们所有人都有目共睹。我只是不希望这样的事再度重演。我明白你现在心理想的,我也经历过你现在所经历的,我能够理解你现在心底的挣扎和难过...”
他这么一段话,我听起来极其不舒服。我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这每一句话之中,没有理论上错误的地方,但是其中一些特别的字眼,让我感到无比的愤怒,比如那个“你”、“我们”、“心怀叵测的人”......诸如此类,总之他这句话里面充斥着让我不禁咬牙切齿的词句。以至于他后面接着说了一段的话有关于我心理健康的很大一部分我都没有能听得进去。
“...所以,当你做件事的时候,你可以尝试着把自己的心量放大到更大的层面,这时候,你便能坦然接受所有的艰辛和苦难。一个人心中有多少的恩,就会有多少的福。相同,一个人心中有多少的怨,就有多少的苦。你要相信,任何事情的发生,都有它自己的原因...这是希阿荣博堪布说的话.......”
“呵呵。希阿荣博堪布?”我淡淡得笑了笑,“‘我一生善良,从未做过什么坏事,可是人间疾苦,没有一件放过我’,这是太宰治说过的。”
董庆似乎很惊讶,他扭头看了我数秒:“没想到,你居然看过《人间失格》这种书。”
我再次在心里头哼了一声,脑海里不自禁再道出了其中出现过的一句话:仅一夜之间,我的心竟判若两人。
“这本小说太黑暗了,充斥着逃避和沉沦,不适合你这个年龄的孩子读。”董庆说道。
我摇了摇头:“我没有读过太宰治的书。我也没有这个打算去走进他创造出来的那些悲惨的世界,我自己的生活已经够写一本书了,我没有必要再给自己的头上雪上加霜。我只是很喜欢他书中说的一些话而已...有所体会。”
不经意之间,我又想起了吉米的样子。
我记得在很小的时候,吉米和我的母亲带着我去过水上乐园,去过里面可怕的幻境小屋,我记得我当时死死牵着母亲的手,在扭曲的幻境长廊里哇哇大哭,不敢跨过去眼前那个漆黑、看似万丈深渊的楼梯口,而吉米却当着我的面轻松跨过去,然后站在了深渊的对面,俯下身,张开双臂,鼓励我迈出当时我认为最勇敢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