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晌午。
张大人下朝回来,便径直入了书房。
管家见他面色不佳,便在一旁小心伺候着。
管家动作熟练地为张大人上了茶,正要退下,却被他叫住了。
“那个忤逆子……还不肯吃东西?”
管家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张大人说的是谁,忙道:“今日早晨,公子已经开始进食了……小人瞧着,公子的情绪也恢复了不少,不似之前那般低落了……”
张大人听罢,表情也缓和了几分,但嘴上仍然道:“他就是太不知天高地厚,就该多碰一碰壁,才懂得收敛!”
管家从善如流:“老爷说得是……”
张大人点了下头,道:“罢了,你先下去。”
管家应声而去。
张大人在长桌前坐下,他打开书桌的屉子,从里面掏出了一个锦盒。
他抬眸,看了看门口,确定外面没人,这才将锦盒打开。
里面放着一枚样式古朴的钥匙,看起颇有年头了。
张大人伸手,将钥匙拿了出来,又起身绕到了书架背面——此处看起来是一堵墙,但在不起眼的位置,却有一个小小的锁孔。
张大人将钥匙伸进锁孔,轻轻一转,只听见“咔哒”一声,墙体上便出现了一道裂缝,张大人将裂缝拨开,这俨然是一扇“小门”。
门内放着一叠厚厚的册子,张大人拿出其中一本,就着书房中的光线,徐徐翻看起来。
张家在京城立足不止百年,为了跻身四大世家,祖祖辈辈都付出了极大的努力,这么多年以来,张家不但送了许多子弟在朝中任职;还累积了大量的产业和银钱。
张大人翻阅着手中的账本,这里面还有各式各样的契据,若是将所有的产业、营生都加起来,是一笔极其可观的财富。
张大人盯着账本,心情有些复杂。
若他现在初入朝堂,又或者年轻二十岁,恐怕会和张乾一样,想凭借一腔孤勇,干出一番事业来,只坚持自己认为对的事,而不是事事都权衡利弊,度量得失。
可惜,他已经老了。
这些年来,他看到了太多朝堂变迁,前有晏太傅,血洒太和殿;后有寒门子,被打入尘埃。
世家势力稳固,不可撼动,就算陛下有心拔除,也只得步步为营。
张家虽然比不上赵家、宋家、方家,但好歹也有自保的能力。
既然如此,何必当那只出头鸟!?
三皇子与顾青昀,若真筹不到军费,定然会向陛下服软,届时,二皇子便有机会力挽狂澜,北疆的军费,定然分毫不少!
况且,只要二皇子立下如此功勋,陛下就算不情愿,在世家群臣的拥护下,也只得立二皇子为太子……只要二皇子得了储君之位,世家的荣耀,便能更好地延续下去!
为今之计,只需坐山观虎斗便可!
张大人想到此处,蓦地合上账本,安心地放了回去。
他心情舒畅不少,正准备出门走走,可才一拉开书房大门,却见管家急匆匆地来了。
“老爷,顾大人求见!”
张大人顿了下,问道:“哪位顾大人?”管家忙道:“就是新上任的户部尚书,顾青昀大人啊!”
张大人眼皮跳了跳,哼声:“不过临危受命,暂代户部事,算什么户部尚书?”
管家听罢,忍不住问道:“那老爷见还是不见?”
张大人思忖了片刻,沉着脸道:“既然来了,老夫就会一会他。”
正厅之中,顾青昀负手而立。
他静静打量着四周,心头思绪渐起。
他早就知道张乾出身不凡,但直到今日登门拜访,才亲眼看到了世家气派。
从外面看张府,在京城中不算起眼,但进来之后才发现,里面的庭院、房屋都修筑得大气卓然,五步一廊,十步一阁,变化万千。
就连府中下人,都彬彬有礼,周全无比,一看便是家规极严。
顾青昀也终于明白,张乾为何总说不想回家。
这一整座府邸都死气沉沉,等级森严,压迫感十足。
“不知顾大人造访,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张大人迈着沉稳的步子,不徐不疾地入了正厅。
顾青昀转过身来,冲他点头致意,道:“不请自来,还望张大人海涵。”
张大人扯了扯嘴角,道:“顾大人,请坐。来人,看茶。”
丫鬟应声而来,手脚麻利地为两人上了茶,又规规矩矩地退了下去。
张大人坐在主位上,下意识打量着顾青昀。
顾青昀高中状元之时,他便对此人颇有印象,后来,张乾不管不顾地跟着顾青昀下江南,他便对顾青昀更加留意。
上一次,顾青昀代替江南知府来京城之时,张大人还托人问过顾青昀的述职情况。
在得知江南一切都好后,这才勉为其难地允许张乾继续留任。
但就算顾青昀是张乾的上峰,张大人也不可能帮他。
顾青昀明显与三皇子站在一处,自己若是帮忙筹措军费,便等于弃了二皇子,转投了三皇子……如此一来,皇后和世家大族们,怎么会放过张家子弟?
张大人心中这般想着,他暗暗提醒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对顾青昀伸出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