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音这两日这两日都没有出门。
如今北疆战事焦灼,苏玉音觉得自己虽然帮不上太多忙,但既然要随顾青昀北上,也尽量不要添麻烦的好,所以一应准备非常齐全,事无巨细她都会亲自过目。
明日便要启程去北疆,没想到今日下午,钱蔚儿竟然来了。
卧房里,狻猊香炉静静吐着芬芳,这香气混合着茶汤的味道,平添了几分香暖。
苏玉音慵懒地倚在贵妃榻上,美目含笑,道:“你不是在打理京城的新铺子么?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
钱蔚儿坐在她对面,手中抱着一个做工精良的金丝莲花手炉,答道:“京城的铺子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听说你要去北疆了,所以便过来看看。”
苏玉音笑着调侃,“你和林凇然如今不是形影不离么?怎么没见他一起来?”
钱蔚儿愣了一瞬,面上热了几分,道:“他……他自有生意要忙,怎么可能日日陪着我。”
苏玉音听罢,打量她一眼。
钱蔚儿以前最爱穿艳丽的裙衫,乌发云鬓间,总是插满金簪步摇,恨不得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但她今日却着了一袭淡粉色的长裙,裹了件雪白的狐裘,露出了俏丽的巴掌小脸,单螺髻上只插了一根素雅的玉簪。
苏玉音了解钱蔚儿,她心情好时,便喜欢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唯有心情不好时,才懒得挽发梳妆。
苏玉音犹疑了片刻,问道:“你莫不是心里有事?”
钱蔚儿神色微顿,随即垂下眼睑,道:“是我爹那边……”
钱蔚儿离家已经快两个月了,刚开始不怎么想家,但最近以来,却时而想得厉害。
苏玉音有些疑惑,道:“钱老爷怎么了?他不是已经知道你来京城了么?”
“是啊。”一提起钱老爷,钱蔚儿的神情更为复杂,道:“我爹之前得知我来了京城,还生了一阵子闷气,这段日子倒是不气了,还一反常态着人送了不少东西来,嘱咐我不必急着回去……不知怎的,我总有些不安。”
苏玉音也觉得有些奇怪,继续问:“你爹为何又改变主意了?他是不是希望你在京城闯出一片天?”
钱蔚儿摇头,“我也不知……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我见到我爹被坏人害了,生意倒了,又生病了,一个人孤零零地在江南,身边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
钱蔚儿说着,眼神也黯了几分。
这番话倒是叫苏玉音想起了自己远在江南的祖父和祖母,但祖父祖母身边好歹还有苏文扬和苏玉娇,如今文博也要回去,府中也不会冷清了。
但是钱家人丁单薄,钱夫人过世得早,只有钱蔚儿这么一个独女,若是她不在,钱老爷应该是有些孤单的。
而钱蔚儿这副黯然神伤的样子,也让她看得不是滋味。
苏玉音安慰道:“放心,你钱家乃江南富户,商场如战场,你爹在商行叱咤风云多年,怎么会轻易出事?梦里都是反的。”
听了这话,钱蔚儿面色稍霁,便道:“但愿如此吧。”
苏玉音继续道:“你若是真想钱老爷了,回去看看不就是了?”
“我原本也是这样想,但如今京城的铺子还没开张,怎么也得忙过这一阵再说了……”钱蔚儿继续道:“若是京城的生意能有些起色,我爹听了也会高兴的。”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钱蔚儿便离开了尚书府。
翠珍一面为苏玉音剥着蜜桔,一面好奇地问:“小姐,钱小姐和林公子是不是好事将近了?”
苏玉音道:“林凇然看着洒脱随性,其实缺乏自信,钱蔚儿对他无条件的喜欢,恰好是他所需要的……以前的他看不透,如今后知后觉,也一定会加倍对钱蔚儿好的……至于婚事,对爱侣而言,是锦上添花;若本是怨侣,就是婚事再风光体面,也不过枉然。”
坤宁宫中,不似从前那般灯火通明,只留了一盏极其微弱的灯,眼看着就要灭了。
孙嬷嬷快步走了,续上了灯油,又小心翼翼地拨了拨灯芯,这才将火光稳住。
她立在灯架旁,侧目看去,只见皇后坐在窗前,眼睛盯着外面枯败的杏树,一言不发。
孙嬷嬷走到皇后身边,低声道:“娘娘,您已经坐了一日了,滴米不进,若这样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了啊?”
皇后声音波澜不惊:“事到如今,我的身子好与不好,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可一招棋错,满盘皆输。
皇后闭了闭眼,直到心境平缓了些许,才徐徐睁开,“湛儿可找到了?”
一提起二皇子,孙嬷嬷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二殿下如今被贬为庶人,心灰意冷之际,终日流连烟花之地,买醉避世……但陛下到底没有赶尽杀绝,为他留了不少东西,也足够二皇子安稳一生了……”
孙嬷嬷说着,心中一阵唏嘘。
皇后呆滞的目光顿了顿,道:“安稳?在皇宫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都无法安稳,做个市井小民,居然能得了一份安稳么?”
这些年来,她贵为大金皇后,方家嫡女,却日日如履薄冰,心惊胆战,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听到孙嬷嬷这话,一时之间五味陈杂,心中情绪涌动,面上血色尽褪。
孙嬷嬷还想再说什么,但皇后却道:“本宫乏了,你先下去罢。”
孙嬷嬷无声叹息,看了皇后一眼,也只得依言退下了。
萧瑟的寒风灌入,吹灭了灯火,但皇后似乎无知无觉,依旧看着窗外黑暗无边的杏树。
“杏”同“幸”,当年种下这一片杏树之时,就盼着即便三宫六院美人无数,也希望能守住独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结发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