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寒风毫不留情地吹进寝宫,吹起塔娄娜的长发和衣袍。
她面无表情,却眼神坚定。
鞑族可汗盯着自己的女儿,她的盔甲还未换下,看起来英姿飒爽,颇有王者之风。
他不怒反笑,道:“好,好啊!都说‘最毒妇人心’,本王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鞑族可汗强撑着身子,翻身下床,终于站了起来。
可当年叱咤风云,骁勇无比的鞑族可汗,如今再怎么努力,也无法立直佝偻的身子。
他扶着床榻,死死盯着塔娄娜,道:“你害死了阿尔代、与大金勾结,你不配做鞑族的王!本王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如愿!”
鞑族可汗说罢,忽然扑了上来,双手掐住了塔娄娜的脖子!
明明是将死之人,却用尽了全身力气对付自己的女儿。
塔娄娜站着没动,也不反抗,只任由他掐着。
她面色泛白,幽幽道:“父王尽管杀了我,只要我死了,大金三皇子便不会再遵守盟约,你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便会被大金收入囊中。”
“你!”鞑族可汗眼眶欲裂,他气得喘不上气来,只得松了手。
鞑族可汗颤声道:“本王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混账东西!”
天色彻底暗下,红日已然西沉。
灯火将塔娄娜的面容,照得硬朗了几分,她对鞑族可汗的话置若罔闻,只道:“若父王不想整个鞑族落到大金手上,就写下传位诏书。”
她直视着自己满脸怒意的父亲,道:“我要名正言顺地,成为鞑族的王。”
鞑族入夜的同时,巫城军营议事厅里的谈话,也结束了。
顾青昀快马加鞭地回到住处,一进卧房,便见苏玉音坐在桌案前。
她转过头,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回来了?”
顾青昀微微一愣。
这两日,他一直待在冰城,侯立恒负责排兵布阵,他便负责转移百姓,安置粮草军械,一刻也没有合眼,而她这慵懒娇软的语调,仿佛一下便将他带回了平静安逸的江南。
直到此刻,顾青昀才彻底放松下来。
他笑着上前,想要抱她,苏玉音眉眼轻弯,道:“我有礼物送你。”
顾青昀凝视着她,温言问道:“什么?”
苏玉音莞尔,转身拿起桌上一卷旧书,送到他面前。
“这一卷书,你可记得?”
顾青昀接过书卷,垂眸看去——
这卷书有些年头了,纸张泛着古朴的黄色,但封面上“诸国之志”几个大字,却犹如刀刻一般,苍劲有力。
顾青昀只看了一眼,就闪电般抬起了头,问:“这书卷是谁给你的!?”
苏玉音见他这般神色,心头一动,道:“走,我带你去见他们。”
苏玉音拉起顾青昀的手,便向偏厅走去。
乔答夫妇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乔答一见苏玉音带着顾青昀过来,便激动得站起身来,“老朽见过顾大人!”
顾青昀忙道:“不必多礼,敢问前辈,这书卷您是从哪里得来的?”
乔答道:“这本书,是顾先生留下的。”
“顾先生”三个字一出,顾青昀浑身一震,“您认识我父亲?”
乔答长叹一声,道:“何止认识,老朽还受过顾先生的恩惠。”
当年,顾潇周游列国,途径鞑族之时,见到一男子被人欺辱,便挺身而出为他解围。
这男子不是旁人,正是年轻时的乔答。
后来,乔答在机缘巧合之下,成了王宫内狱的狱卒。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在牢狱之中,再次遇见了顾潇一家。
顾青昀沉声问道:“前辈可知,到底是何人抓我父母、妹妹入狱?”
乔答面色也难看了几分,道:“能将顾先生一家抓进王宫内狱的,只有可汗了。”
顾青昀一顿,“您是说,塔娄娜公主的父亲?”
“不错。”乔答回忆起当年之事,道:“那时候可汗还未登位,不过是先可汗众多的儿子之一,他听说顾先生文采斐然,著书无数,又正在撰写《诸国之志》,便想让顾先生留下,将这部《诸国之志》写完,献给先可汗做寿礼。”
“《诸国之志》中记录了各地风貌、历史、民族利弊等,对于为君之道大有益处,这是顾先生的心血,他自然不肯献给先可汗,为此,可汗对他极尽折磨……”
顾青昀眸中溢出一抹痛色,道:“那《诸国之志》是我父亲要赠予陛下的,怎么可能献给鞑族?按照他宁折勿弯的性子,只怕没有少吃苦头。”
乔答怅然道:“老朽人微言轻,虽然心有不忍,却也无力阻止。”
顾青昀唇角微抿,道:“难怪一直找不到他们的踪迹,原来他们被囚禁在鞑族王宫!”
乔答沉声道:“可汗见顾先生一直不肯就范,一怒之下,便要杀他妻女,顾夫人不愿让夫君为难,竟一时激愤,带着女儿寻了短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