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漪漪硬着头皮走进去。
她已经无力分辨落在自己头顶的目光究竟是何种神情,总之是不敢抬头了。
一半是因为惧怕,一半是因为羞窘。
她这厢慢吞吞走着,齐王妃眼神就有意无意地瞄向了一侧的魏玹。
出乎她的意料,那原本该视美色如无物的郎君,此刻正双眼一动不动地紧盯着下首战战兢兢的小婢女,从她的角度来看,若说魏玹对沈漪漪没意思,齐王妃绝对会把自己脑袋拧下来当蹴鞠踢!
齐王妃咳嗽了一声,示意沈漪漪赶紧把茶水呈上来。
沈漪漪咬咬唇,只得又往前凑近了几分,用赵嬷嬷教的,那自己听了都要酸麻掉牙齿的腔调捏着嗓子道:“世子,昨日是奴婢不懂事冒犯了您,还请世子谅解,这、这是奴婢亲手煎的茶水,若是世子不嫌弃,还请您笑纳……”
沈漪漪说完之后很久,都没等到魏玹的回应。
她忐忑地抬起头来,只见世子一身月白圆领长袍端坐上首,身姿挺直,一张俊美的面容清冷淡漠依旧,然而那双秀美狭长的凤眸中却是目光森然似刀,直直地隔开两人面前本就凝滞的空气,那架势仿佛自己是她的杀父仇人!吓得漪漪手腕一哆嗦,差点把手中的茶盏给颠下来。
世子,为、为何要这样看她?!
齐王妃心里发急,无声瞪了一眼沈漪漪。
这不成器的婢子,怎的在世子面前吓成这幅德行?
就在她忍不住要开口训斥的时候,魏玹忽地起身,越过沈漪漪对齐王妃道:“儿尚有要事,先行一步,还请王妃代为转答父王。”
齐王妃一惊,这怎么就走了,自己近来好像也没得罪过魏玹吧?
她还想喊住魏玹,奈何魏玹人高腿长走得太快,片刻的功夫便已经走出了门外。
“蠢货,还不快追上去,愣着做什么!”齐王妃低声对沈漪漪骂道。
沈漪漪苍白着脸追了出去。
也不知为何,虽说昨日做了那事被人揭穿撞见,但她似乎并未感觉到世子生气。
可刚刚敬茶之时,她却是实实在在地感知到了男人眼神中那毫不掩饰的刻骨寒意。
究竟是为什么,会要世子在短短一日内便对她态度大变?
这般想着,待她拎着那装了糕点的八宝攒盒跟到院门外之时,面前的男人却猝不及防地停了下来,害得她险些撞在魏玹身上。
看着这宽大整洁的白色衣袍,沈漪漪心中哪敢生出丝毫的亵渎之意,慌忙往后捂着砰砰直跳的心口倒退了几步,紧张地看着男人挺拔俊秀的背影。
“世,世子。”她怯怯喊了句。
魏玹慢慢转过身去,泛着冷意的目光再次落下。
眼前这个被他强大气场已吓得有些无所适从的小奴婢,分明脸色都白了,却依旧强作笑颜,小声说:“世子,昨日之事……”
魏玹打断她:“昨日之事,若再犯,便不止一个巴掌,一杯茶那么简单了。”
说完这句话,魏玹转身离去。
徒留下原地的小奴婢羞窘难言,头都没有勇气抬起来回应声。
若有个地洞,她现在真想跳进去把自己给埋了算了……
摸摸自己发烫的脸,漪漪也来不及伤心太久,心里又开始苦思冥想待会儿该如何应对齐王妃,只是走了没两步,身后忽传来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
“沈漪漪,你这小贱人,站住!”
采盈?沈漪漪眼皮子一跳,扭头一瞧还真是采盈。
采盈这般气势汹汹地跑过来,约莫是为了昨晚的事情来找她算账,惹不起她还躲不起么?漪漪索性装作没看见,头也没回地就快步进了院子去,一整日都没敢再出去。
昨晚她思来想去还是没去赴魏琏的约。
魏琏再过不久便要娶妻,娶得还是家世门第显赫的西川侯之女宋氏,听说是个大家闺秀,生得更是国色天香,貌美如花。
等娶了娇妻在怀,夫妻二人琴瑟和鸣,想必那时魏琏早将自己这个不听驯服的小奴婢抛之脑后了,她若真因为一时的恫吓就范,才是真正的犯傻,到时候不用那西川侯的新妇来教训自己,齐王妃都不会放过她。
两害相权取其轻,仔细想过之后她便蒙上被子睡起了大觉。
赵嬷嬷本来还因为她的懒散颇为恼怒,不过看着这丫头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哀求的眼神,一时色迷心窍,也就没去管她,只冷哼道:“躲的了一时躲不了一世,王妃是不会允许你整日呆在院子里的。”
漪漪自然明白,但她也不敢直接去同齐王妃说。
回去之后齐王妃摔了一地的东西,骂魏玹是个什么东西,顺道也把她劈头盖脸骂了一通,说她是个中看不中的破花瓶,漪漪都恨不得自己是个锯嘴的葫芦,怎么还敢再给魏琏穿小鞋?
如此在院里躲了又三五日,先前她对齐王妃的借口是在房中苦读有关音律的书籍,这样下次能和世子搭搭话,齐王妃听了还赞她好学。
不过她总不能真在院里躲一辈子,魏琏每日都要在族学里读书,晌午会回来用一次膳,再一直到傍晚下学,只要自己在他下学之前回到沁芳苑便不会有事。
这日的午后天高云淡,漪漪怕遇上采盈不敢走大路而走小径,她步履飞快,没用多长时间就进了膳房。
正巧遇上府里负责采买的管事在指挥着人搬新买入的瓜果蔬菜。
沈漪漪在吃力搬运箱子的汉子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府里婢女与小厮是要避嫌的,她本想退出去避着等人都走了再进去,没想到管事似乎有事率先走了,不消片刻膳房里便只剩了一人在归整。
一双轻盈巧致的平头小履停在了褐衣青年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