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未必,”宋玉风不紧不慢地抽出一张湿纸巾,递给秦逸,用眼神示意他擦擦。
“怎么说?”秦逸接过纸巾却没动作,看着他。
宋玉风接着说:“网民大部分都是不明真相的人,现在对电视台口诛笔伐不过图一时新鲜,这档子事交给公关部,他们比我们懂怎么打舆论战,至于法律纠纷有法||政部抵着,剩下的只要我们拿出应有的诚意,该怎么道歉就怎么道歉——”
“道歉?一旦道歉就等于默认沈墨的死是电视台的责任,”秦逸出言打断他,拧眉道:“不行,太冒险了。”
韶坊台不公开道歉还有一个原因,沈墨的尸检报告还没出来,只有确定了死因,才能拟一份最好的公关文案,贸然道歉说不定会给电视台招致更负面的影响。
“置之死地而后生,”宋玉风说:“观众最想看到的不是真相,而是态度,您给一个态度不就完了么。召开新闻发布会,用词诚恳,声泪俱下,承诺一定按照相关律法担负赔偿金额,稳住舆情再说。”
秦逸暗忖片刻,心里有了一丝动摇。
“一个新闻点的狂欢只有三天,或者更短。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更劲爆更猎奇的事掩盖。观众并不在乎真相是什么,也没有愿望去了解,他们最擅长的事情就是遗忘,”办公室悬挂着一盏水晶灯,色调偏暖,投映在宋玉风眸里的光点却显得冰冷,他话语里不掺杂任何情绪:“况且,公开道歉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反正最后都会被忘记。”
纸媒和电视媒体走到了一个落寞的时代,在各式各样的新媒体冲击下,信息变得零散、碎片化,人们更倾向便捷和高效,一本书只看简介,一部电影只看剪辑,妄想用最少的时间获取最多的知识,记忆越来越短暂,遗忘就成了所有事物的结局。
这些秦逸都明白,但他想了想,仍然不放心的问:“那中宣部那边......”
“台长,如果韶坊台凭一己之力稳住这次的舆情,您觉得中宣部会怎么看?”宋玉风侧首,含情眼睨着秦逸,笑了笑。
倘若韶坊能够化解公关危机,在上级眼中无疑是功过相抵。既展现了电视行业主动承担社会责任的一面,让上头的人看见电视台的应急能力。加上今年韶坊的收视率独占鳌头,三期新闻专题被通报表扬,说不定依然可以保住标杆单位的荣誉。
秦逸还在思索这方案有几分利几分弊,这时却响起了敲门声。
回过神,秦逸压着自己做了个深呼吸,沉声说:“进来。”
来的是《飞跃极限》策划部的负责人,名叫韩诚。
韩诚,二流大学出来的,最初进电视台还是劳务派遣的身份,但他踏实努力,两年后考起了事业编,正式入聘电视台。韩诚专业出身,一直在新闻节目里打转,这两年正巧碰上大改革,《飞跃极限》是电视台试水娱乐圈的关键手笔,策划部门实在找不出能担大任的人,领导这才把调他过去。
工作了二十来年,这还是韩诚负责的节目第一次出现纰漏。
“台长,”韩诚进来,发现宋玉风也在,原本挺直的腰杆弓下去,眼神露了怯:“您找我。”
秦逸转进办公桌坐下,他朝桌面丢了份事故报告,脸色严肃:“《飞跃极限》的事,策划部打算怎么处理?”
韩诚知道,秦逸这是要找人担责,他镇定心神,说:“这期节目是小陈负责的,陈志,他是外协人员,已经递交辞职信了。另外我愿意代表全组人员,接受组织的处分。考核、降级,我都一个人挨着,今年的年终绩效我也一分不拿,您看成吗?”
诚意十足,但秦逸没给确切的回复,反而看向了宋玉风。
“韩部长,”宋玉风一出声就把控了全场,比之秦逸,他身上更有一种波澜不惊,却碾压众人的气势:“开除一两个外协人员平息不了众怒,反而会让有人心大做文章,韶坊的替罪羊是临时工,这消息一旦传出去,恐怕会引起比今时今日更大口水战。”
韩诚心下慌乱,他拧眉问道:“那宋主任的意思是?”
宋玉风在他掌心拍下一个信封,里面是厚厚的一沓钱,他目不转睛的看着韩诚,目光又冷又静:“这次事件该由策划部的负责人全权承担,韶坊台会召开发布会,解释清楚。至于辞职的人员,台里会按照相关规定,给一笔遣散费。”
韩诚一把捏皱信封,倏地抬头,不可置信:“您要赶我走?”
宋玉风浅笑摇头,字正腔圆的纠正他:“不是赶您走,而是您主动请辞。”
“凭什么?”韩诚哑着嗓子喊,惊得坐在门口的秘书频频往办公室这边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