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前一天晚上还磨人至极,第二天却难得地发起了脾气。
殷洛向来人见人怕,可青泽见他发过几次脾气,也知道这人若是气得狠了反而会露出一副一点气势也没有的委屈样子,直接被气哭也是有可能的,应当是因为真真发脾气的时候太少,还没学会应该露出什么表情。
所以他看着埋在被子里的殷洛也不生气,拍了拍被子,道:“我出去给你摘点果子,你乖乖的,别耍性子了好不好?”
他也没想到自己的嘴巴竟然会先于大脑地擅自使用这么肉麻恶心的语气,一句话说完自己都吓了一跳。
有倏忽急逝的东西从脑子里闪过,青泽下意识想去捕捉,却消失不见。
……什么?
他站起身来,有些茫然地愣了愣神。
殷洛没有回答。
青泽回了神,把刚才的奇怪感觉摇到脑后,想了想,走出洞窟去了。
他明显感觉到殷洛情绪低落的时候越来越多——譬如昨天晚上——也知道这是受魔气影响越发严重的象征,猜想殷洛应该要过一会儿才能平复下来,摘完灵果就坐在水边发呆。
抑或殷洛的情绪已经低落了很久,只是在魔气干扰下逐渐失去了遮掩的余力。
他所有不敢暴/露于人前的东西都被血淋淋地翻开来,无助地暴露在空气中,一点点失去挣扎的力气。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青泽站起身,慢悠悠往回走。
斜阳洒落在身后。
等他回到洞窟的时候,殷洛已经晕死在石床上,左手握着陪他出生入死的匕首,流出的血染红了一小块被单。
青泽站在洞窟门口,果篮掉落在地,灵果四处散落。
*
殷洛割腕了。
用他使得烂熟于心、被青泽还给他没多久、多次救他性命的匕首割破了他自己右手的手腕。
这里没有人再伤害他,没有人再恐惧他,没有杀戮,没有悲伤,没有死亡。
殷洛和这里很合得来,他也努力对殷洛很好。
殷洛是最珍惜自己生命的人了,殷洛是最想要活下去的人了,怎么会在梦想成真后割腕寻死呢?
青泽疾步走入洞窟内,一脚踩碎了一颗灵果,扶起殷洛,给他止了血,用绷带缠好,捏住他的下巴,把灵力灌进他的身体。
昨日除了被殷洛缠得不小心弄了个通宵,和往日也没什么区别啊。
殷洛总不能是因为被哄着逗着说了不少荤/话,清醒之后恼羞成怒了吧。
硬要说和往常有什么不同……
——那个该死的天将!
他之前点过一次殷洛的穴,也许让殷洛有所防备,在被点穴前先装作晕倒过去,听到了那个天将的胡言乱语。
那天将一口一个魔孽的,终于让殷洛知晓了自己瞒了一路的事实。
——他知道自己是和一路上四处作祟的那些丑陋怪物一样的魔了。
殷洛憎恶魔族之深,从他在子鹿沙漠里几次情绪失控对那些魔物做的事情可见一斑。
如今知道自己变成了自己最憎恶的东西,心情应该的确很绝望。
青泽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给殷洛强行续命,过了许久,把殷洛平放回床上,又换了床被子。
还给殷洛的匕首又拿走了,墙上挂着的佩剑也收了起来,石床周边的尖锐物品、瓷杯、碗碟都丢光,内侧的石壁也磨得光滑平整,原本棱角分明的石床边沿被削成了圆弧形。
在洞窟内心神不宁地踱步了几圈,又给殷洛的四肢都系上了细细的金锁链。
锁链不算短也不算长,能让殷洛小幅度活动,却没办法接触到床下的东西。
洞窟门口布下结界,法力低微者进不来也出不去。
殷洛睁开眼睛,神色有些茫然,吃力地转过头,看见了趴在床边的青泽。
青年正在休憩,微微向外翻卷的头发随呼吸而轻轻抖动。
殷洛下意识伸出手,想碰他压在脸下的指尖,耳畔却随着动作响起一串轻微的丁铃声。
他低下头——手上各带着一个环,另一头被细细的锁链挂在墙壁上,阻止了他的动作。
掀开被角,双脚都套着同样的环。
他被锁了起来。
他受魔气所扰,迟早心神具丧,本就应该被锁起来。
也许是听到了轻微的锁链晃动声,趴在一旁的青年眨了眨眼睛,醒了过来。
他看着醒过来的殷洛,指了指那几条锁链,表情有些尴尬:“我怕你又自杀……”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殷洛垂着眼睑,好似欲言又止。
青泽说:“怎么了?”
殷洛说:“……”
青泽说:“殷洛,你从昨晚就心事重重的,到底怎么了?”
殷洛说:“……”
青泽坐到床旁,环抱住他,又说:“好殷洛,告诉我,你怎么了?”
殷洛说:“宋清泽,我不是因为是活死人才变成这样的,是因为感染了魔气才会变成这样……我已经走火入魔了,是么?”
事已至此,再隐瞒下去也不太可能,青泽就点了点头。
殷洛说:“我已经……无药可救了?”
青泽犹豫了片刻,又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