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公公看着被扶到自己左手边的李河,皱眉,“你不知道?”
李河老实地摇头。
阴冷的目光扫向这院子里的其他人,发现所有人都是一脸的恐惧和茫然,又看向院外的,找错人了?
不太可能。
再次低头,“李山认识吗?”
李山这个名字,李河当然记得,立刻就点头,“他是我哥。”
村子里的好些人也都想起来了。
唯有两个人的表情不对,那就是依旧跪在孙公公面前的李虎以及他的媳妇陈氏,两人的恐惧之色太过明显,对于善于察言观色的孙公公来说,压根就不需要怎么费力就能猜到这里面恐怕还有问题,冷笑再次出现在他那张白皙的脸上,尖细的声音响起,“你哥,也就是李公公。”
李河是老实人,他知道孙公公是个大人物,在他说话的时候一定要认真地听,不能走神。
然而。
他听到了什么?
他哥,李公公!
这,这怎么可能?
他明明清楚地记得,那时候爹说的是有一家生不出娃的有钱人觉得大哥和他们有缘,想要大哥当他们的儿子,爹觉着与其让大哥跟着他们过苦日子,还不如跟有钱人去吃香的喝辣的。
一定是这样的。
肯定是他们认错了人。
急于求证的他忘记了本身的害怕,直接打断了孙公公后面他完全就没有听进去的话,“您说李山是公公?他也有个弟弟叫李河吗?那他爹叫什么?”
兄弟两一个名字可以说是巧合,可父子三人一个名字呢?
“李虎,这里的地址也是你哥告诉我的。”孙公公对他倒是有几分耐心,看着李河那一副不相信自家兄长是公公的模样,又补充了一句,“他十岁被卖进宫!”
十岁!
旁人的震惊,嘀咕,李河完全听不见。
怎么会这样!
不是去过好日子的吗?
好几次他苦得受不了的时候还默默地羡慕过他哥。
卖进宫!
李公公!
突然,李河浑身都哆嗦起来,拖着受伤的脚,直接就扑倒了李虎的面前,双手用力地抓着他,大声地吼道:“你不是说大哥是跟着有钱人家去过好日子了吗?你不是说大哥是给别人当儿子去了吗?”他的摇晃那真的是用尽了全身地力气,孙公公那样的大人物根本就没有必要骗他这样张张嘴皮就能弄死的贱民。
所以,他爹骗了他。
意识到这一点,李河整个人都有些疯了。
进宫当太监!
对于男人来说,还不如直接死了呢。
“你怎么那么狠心啊!你还是不是人啊,你还记得那个时候我娘刚过百日吗?”
李虎什么都不敢说,他悔悟了吗?他觉得自己做错了吗?
并没有!
他现在除了害怕并没有别的情绪。
那个小兔崽子,没想到他竟然在宫里混出了头,早知道,若是早知道的话,送他离开的时候态度就应该好一点。
李河红着眼眶,泪水一滴滴地往下落,因为他的剧烈活动,伤了的腿血流得更厉害了,爹不记得,他都记得,突然就想到,哥离开的那一天,爹拎回来一斤肉,虽然他只吃了一块,但那滋味他这辈子的记得。
然而以前有多美味,现在回想起来就有多恶心。
也就是说,那肉是他大哥卖身成为太监的钱买回来的。
“呕!”
忍不住松开了李虎,趴在地上干呕了起来。
此时此刻,李家村的人也是一脸的骇然,小声地嘀咕着。
“真狠心啊,把儿子送去当太监是过好日子。”
“我早看出来李虎不是好人了,陈氏也是,毒妇啊!你看她的脸,这事她要是没有参与,打死我都不信。”
“李家其他人竟然一个都没有发现?”
……
比起外姓人,李家人的脸上真的是一点光都没有,今天这事传出去,他们李家的名声算是被毁完了,看了一眼孙公公,他们就像之前那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当然,孙公公没出现前是不愿意管,现在是不敢管。
李河是一边哭一边呕。
已经醒过来的媳妇抱着孩子跟着他一起哭。
“行了。”
孙公公站了一会儿,看了一眼李河受伤的腿,开口说道:“就这么接旨吧。”
在县令的带头下,其他人纷纷地跪在地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李山为人……。”
文绉绉的圣旨也就读过书的听得懂,好些人包括李河都是晕乎乎的,直到“死”字出现的时候。
说实话他现在都有些记不清大哥的长相了。
只记得大哥跟着路过的大侠学了几日功夫,后来没事就教他,他现在能打猎也是靠着大哥教他的那几招,可大哥比他就大五岁,就死了!
这怎么可能!
明明后面没怎么相处,可为什么还是那么难受。
李河不是坚强的人,现在想着大哥的一生,也就娘在的时候过得还不错,被卖进宫,变成太监,那是多残忍的折磨啊,又为了救皇上死了,死的时候肯定很痛吧,实在是太惨了,压抑的,痛苦的“呜呜呜”声从他的嗓子里发出来。
孙公公将圣旨交给县令,“把皇上交代的事情办好。”
“您就放心吧。”
不就是将李山的户籍牵出来单dú • lì户吗?
至于奖励给李山的一百两银子,他不缺那点钱,办完丧事剩下的都是李河的。
小事一桩。
孙公公弯下腰,看着哭得眼泪鼻涕一脸的李河,露出一个还算和蔼的笑容,“别哭了,要不要听你大哥的遗言啊!”
要。
肯定要。
李河用袖子将眼泪擦干,用力地点头。
“他的遗言就只有两个意思,第一,你是他的弟弟,他把他这些年存的银两全都给你,让你买些地,他希望你能过得平安喜乐。”
“大哥。”
大哥死前都还惦记着他。
李河眼泪有开始往外冒了,孙公公一招手,将一个灰色的陶罐子递了过去,“这是他的尸体烧成的灰,好好安葬。”
看着面前灰扑扑的罐子,李河一把就把他抱住,眼泪大颗大颗地滚到了罐子上面。
“还有,他希望你能逢年过节的时候去你们娘的坟前祭拜。”
话落,一个包裹出现在了李河的面前,“这是你哥进宫以后攒下的银子,拿着去买地,有什么需要和县令说。”说到这里,看向县令,“皇上应了李山的遗言,你懂是什么意思吗?以我对皇上的了解,李山每年的忌日他都会派人来,看看李河是否过得安乐。”
“是,是,您放心,我明白。”
此时县令看着李河有些羡慕了,“你有一个好兄长。”
是啊。
兄长是很好,就是命太苦了。
“你哥的户籍要迁走,你呢?”
“我要跟着我哥。”
李河想都不想就开口说道,这个家,以前任劳任怨,可结果呢?他的儿女还不是说卖就卖,再想想苦命的大哥,他要是还不能理解他将自己从这个家里捞出来的良苦用心,他就是个傻子了。
“想要待在李家村吗?”
李河抱着罐子,看了看他的亲爹,再看着李家村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仿佛怀里的大哥给了他无限的涌起,李河大声地说道:“不,我不想,大人,我想带着我的妻儿离开这里,您放心,我不走远了,您能不能帮忙就安置在附近的村落,我回来看我娘和大哥也方便。”
孙公公看向县令。
后者直接点头,“这事我来办。”
对于县令来说,这肯定是小事情,再说钱也不用他出。
李家村的人脸色却变得异常难看。
孙公公站起来之前,拍了拍李河的肩膀,“好好过日子,你是你大哥临死前唯一惦记的活人。”
“嗯嗯。”
李河将罐子抱得更紧了。
“皇上还等我回宫告诉他李家的事情,到时候我会据实禀报的,”孙公公这话是和县令说道,后者头皮一麻,“这李家已经在卖儿卖女了,竟然还有读书人,你说说,要是皇上在京城遇上,一查底细,人品不行的人竟然能考到他面前去,你仔细想想吧。”
县令立刻就明白这中间的意思。
李清整个人都呆住了。
怎么可以这样!
说好的穿越科举仕途青云路呢。
他那么努力地读书,不就是为了读书当官吗?
哪怕他是李虎和陈氏的幺儿,哪怕他们对他很是宠爱,可这里的生活依旧有着他受不了的贫穷,读书是他唯一的一条路,为此他背了一本有一本拗口的书,好不容易考上了童生,差一点就能考上秀才。
但他不觉得自己考不上,毕竟他还年轻。
可一个死太监一句话竟然就要毁了他的前途,那怎么可以?
“孙公公,你不能这么做?”
孙公公笑看着面前穿着干净蓝色长袍的年轻人,“但凡刚刚你有开口阻止一下你家卖儿卖女的行为,我都不会多这一句嘴!”